听着人们的议论声，时寒启皱了眉头，正准备说两句，却发觉怀里一沉，低头看去，时锦浓正向那妇人怀里的女孩伸手，手里的铃铛叮铃铃地发出声响，那女孩看到，也好奇地伸手去接，那双手白白嫩嫩一点也不像出生贫困的样子。
时寒启心里一动，把女儿抱好，拍拍她乱动的小屁股。
时锦浓喊道：“小姐姐……”怀里的铃铛就落在女孩手里。
女孩羞怯地接了，笑得小心翼翼天真无邪。那妇人本来还投入地哭着，见此情形偷偷掐了女孩一把，女孩吃痛，眼泪就落了下来，露出惊惧的神色，手里的铃铛“叮”地落了下来，滚到了那男孩脚下。
时寒启脸沉了下来，他有三子三女，都是心头宝，捧在手里放在心里，纵是戎马数年心硬如铁，爱屋及乌，也见不得孩子受苦。
那男孩捡起铃铛，走到母女俩面前，大声说道：“这个女孩儿皮肤白嫩，眼神单纯，怎么可能是穷人家的孩子。而且面对你的时候，只有害怕和陌生，说明你根本不是她娘。你说你们是京郊人，你让她说一句话，大家听听是不是京都口音！”
说着，他把铃铛递给那女孩，女孩怯生生地笑了，说道：“谢谢小哥哥……”
分明是南方的口音，众人哗然，纷纷说道：
“哎呀！这根本不是她女儿，差点儿被她骗了！”
“这孩子这么俊俏，指不定是大户人家的，真是造孽啊……”
“还是从南边拐来的呢！唉，这也回不去啦……”
“这辈子就毁啦……小小年纪，可怜哟！”
妇人发现事情败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看事情闹大，抛下女孩趁乱跑了，只剩下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一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众人，神情惶然。
男孩低下头，摸摸女孩的头，轻声说道：“别害怕，坏人已经走了。”
时锦浓挣扎着从时寒启怀里跑下来，走到女孩身边，歪头看她，举起铃铛摇啊摇，笑嘻嘻的。
女孩也破涕为笑。
时锦浓扭头冲她爹笑：“爹爹，小姐姐……”
时寒启看得心都软了，那男孩对他说道：“伯伯，我看您应是富贵人家，不如把这个妹妹带回家，给小妹妹作伴也好，不要再落到人贩子手里，就是行善积德了。”
时寒启见他小大人似的，不由地好笑，也觉得那孩子着实可怜，便答应了。
男孩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说道：“伯伯发善心，行善事，必有善报。小妹妹也是福泽深厚，平安长寿。”
这话听着十分受用，时寒启又见着男孩形貌出众，聪明伶俐且心的善良，颇为欣赏，赞道：“你小小年纪，倒是十分有侠义心肠！”
“都是师傅教的。”男孩才羞赧地摸摸头，走到老和尚身边乖乖站好。
时寒启弯了弯腰，对老和尚说道：“老师傅功德无量。”
老和尚笑呵呵地说：“这女孩命途坎坷，却有大造化。施主虽负杀孽，却心怀善念，福报绵长啊！”
闻言，时寒启又郑重地对老和尚行了个合掌礼，又笑着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辛。”
时寒启点点头，蹲下身对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又问了许多，女孩都说不出来，时寒启便说：“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家，跟小妹妹玩儿，我会尽力帮你找到家人。”
说着抱起女儿，又叫身后的小厮抱着那女孩，与老和尚告别，便回府里去了。
此时，玉锦楼后院的隐蔽屋子里，陈富低声说道：“先前二爷叫小的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谢拂尧低眉，轻啜一口茶，那香气氤氲，在寒冷天气里袅袅上升将窗外的明空净雪都朦胧遮去。
“……几个月前，江南那边来了好几艘大船说是进贡的瓷器，吃□□，经了宋平远的手入了宫，但是库房里的消息说并没有多少，那剩下的肯定到了姓宋的手里，那就奇怪了？他莫名其妙地要那么多的瓷器干什么……”
他接着说道：“之前抄家搜查的时候，里边的兄弟说没有看到什么瓷器，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话说起来，这宋平远经营多年，把持朝政两年，倒也没有攒下多少家底……”
谢拂尧道：“他干的是养兵的勾当，多少金银也得搭进去，怎么留得住？再说，他本不是贪那身外之物的。”
“那小的就想不明白了，他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年纪轻轻功名利禄都齐了，还娶了荣安郡主，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硬是要做乱臣贼子，那权势就那么吸引人？”
“你懂什么？脑子里尽是阿堵物。”
“是是是，小的平生没别的，就是爱财，嘿嘿！”陈富腆着脸笑道，又说：“其实，小的觉得除了野心大，这宋平远也算是个英雄，当初他不是和时大将军纵横沙场，并称双雄的吗……”
谢拂尧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陈富立刻说道：“当然，他是拍马也及不上时大将军的！”
“宋平远也算英雄？不过是个偏执卑怯的懦夫罢了！”
“这怎么说……”陈富问道。
谢拂尧不再理他，对谢归颔首示意，谢归推着他走到门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陈富。
陈富见了，惊道：“是火药！宋平远要那么多火药干什么？难道想炸死武王？那批火药现在在哪呢？”
谢拂尧说道：“这就别管了，你去查查西山军营有什么动静。”
陈富问道：“二爷，这张字条怎么处理？”
“毁了罢。”谢拂尧低声道：“长安侯府真是卧虎藏龙，倒是出了位女诸葛了！想卖我个人情？真是笑话。”
这天，谢氏问女儿玩得可好，时锦浓高兴地说道：“好玩儿！街上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可好吃了！我明天还要去玩，还要吃东西！”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时寒启，如水的眼眸中寒气四溢，看得时寒启后背发麻。他急忙解释道：“我们是在玉锦楼吃的！绝对没让浓浓吃不干净的东西！玉锦楼的厨子手艺不错，下次夫人也去尝尝。”又献宝似的拿出精致的玉兰簪子，亲自插在谢氏发间，赞道：“这簪子只有带在夫人头上才能显出它的作用来。”
谢氏横了他一眼，又问：“你从外面带了个女孩儿回来？”
时寒启点头说道：“我看那孩子可怜，且浓浓喜欢，所以就带回来了。夫人看看？”边叫丫鬟带了那孩子进来。
丫鬟们已经帮女孩收拾妥当，穿着葱绿色的衣裳，头发用丝带绑了两个小髻，显得她白净水灵，眉间一粒鲜艳的朱砂痣，眉目灵秀，脸蛋标志，以谢氏的眼光也不得不说这女孩确实好相貌，一般贵女也难以企及。
她沉吟片刻，问道：“孩子，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紧张地捏着衣角，有些拘谨不安。
“如此……想必也不记得家乡出生了？那你可知你是怎么落入那妇人之手的？”
女孩羞窘地摇头，大眼睛中流露出哀色，看得众人一阵不忍。
“罢了，你便留在浓浓身边吧……”谢氏唤了时锦浓身边的丫鬟巧玲，说道：“这孩子先由你带着，好好照顾。”又问：“柳黛身子好全了么？”
“回夫人的话，柳黛姐姐已经痊愈了，昨儿还说要早点伺候小姐。”巧玲牵着女孩儿的手，站在一边回话。
“柳黛是个伶俐人，有她在浓浓身边我最是放心！”
“夫人，”巧玲低头看了看乖巧的女孩儿，提议道：“不如为她取个名字？也好沾沾夫人的夫福气。”
谢氏沉吟一阵，说道：“看她相貌灵秀，就叫灵儿。那位姓叶的小哥也是你的恩人了，便暂时随了他的姓，叫叶灵。”
巧玲带着叶灵谢了恩，便退下了，叶灵回头看了看在母亲怀里玩铃铛的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时锦浓身边除了刘嬷嬷外，还有两个大丫鬟柳燕和柳黛，四个二等丫鬟巧玲，巧珑，巧珍，巧珠以及若干小丫鬟。
平日里柳黛最是能干，把一切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哄得住时锦浓，很得老夫人和刘氏看中。她六岁被卖入府中，十岁那年开始伺候时锦浓，两年前京都大乱，她选择留京照顾病重的时锦浓，让刘嬷嬷很是感动，收了她当干女儿。之前叛军进府抓走时锦浓时，她挺身而出，受了一刀，至今才养好。
巧玲带着叶灵走到柳黛房间，见柳黛坐在榻上绣花，便埋怨道：“怎么又在绣花？”
“先前小姐央我给她做个花皮小狗。这段时间耽误了不少，明儿我去伺候小姐，她问我要，我可没法啊。”柳黛笑着，见她身后跟着个女孩儿，便问道：“这是？”
巧玲招呼叶灵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对柳黛说了她的来历，又说道：“这是老爷带回来的，也是可怜人，夫人叫我带着她，可我是个笨的，怕耽误她，以后少不得请你教教她。”
柳黛放下手中的活计，对灵儿说道：“来，我看看。”见她面容出色，眼神清澈，不由地软下声音：“好孩子，你叫什么？”
叶灵抿着嘴，对上柳黛略带审视的眼睛，低着头看桌上的梨枝彩绘。
巧玲见状，低声道：“放心，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不知故乡家人的，府里的主子都是和善人，都会对你好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叶灵抬起头，轻轻说道：“我叫叶灵”便不再说话。
柳黛也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又跟巧玲询问起府里的事。
这时，有个小丫鬟将隔壁房的巧珍叫去了，说是三姑娘要玩翻花绳。
巧珍走了，巧珠便掀开门帘，到柳黛房里来，说道：“巧珍姐姐真是手巧得很，怨不得姑娘最喜欢跟她玩儿！我央姐姐教了我多少次，也学不来姐姐那些花样！”她语气酸酸的，话里话外说巧珍私藏手艺。
柳黛淡淡地说：“个人有个人的好处，学不来也罢了。”
巧珠毫不在意她的语气，反而亲亲热热地靠过去，见了巧玲和一个陌生女孩，笑着问：“巧玲姐姐，这个妹妹好似没有见过。”
巧玲说道：“她是灵儿，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给姑娘作伴。”
巧玲看到叶灵漂亮的脸蛋，心中有些，却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甜蜜蜜地说道：“妹妹好样貌，以后咱们就在一处了，有什么不习惯地就跟我说，咱们一块玩儿！”
叶灵抽出被她握着的手，低着头听她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