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连忙起身相拜，向梁玉戎行礼。
梁大人冠带齐整，神情稳伏，缓步点头，与他二人同坐一处。
他先向梁呗问道：“何事说得如此开心？”
“回父亲，听闻妹妹被奉常殿选上了‘予柔’一职，孩儿特来道喜的。”梁呗回道。
“我也正是为此而来？”梁大人笑笑，又向辛昭说道：“昭儿，令兄可跟你交代过入宫事宜了？”
辛昭回到：“回舅父，哥哥都已嘱咐过了。”
“嗯。”梁大人略略点头：“你从前未在京中。此次又是头一遭入宫，我还需多言几句，你且用心听着，莫嫌繁琐。”
辛昭低头抬眼，倾身倚着桌沿望向梁大人聆听指教。
“你此去环昱宫中领授予柔一职，行住都在奉常殿内，奉常殿乃是环昱宫中一机要之处，里面事务繁杂，不可多问，你此职只为典礼祭祀效力，相互往来之人多也和善，只不过，你莫因其他人宽容而疏于自制，要知这国相爷，也就是奉常殿正卿叶芷鉴，此人年纪虽小，却是礼教甚严，于人于己都十分苛刻，他素爱清正之风，不喜殿中轻浮行径，你在他殿中效力，应恭勤谨俭，切莫生奇巧之心。”
辛昭仔细听着，偶尔点头轻声称是。
我在一旁猫着，尖起耳朵将梁大人之言听得一字不漏，心想他这几句话倒是真把那叶芷鉴的行事喜好，精简明白地说中了。
正当我感叹之时，又听他继续说道：“奉常殿中是朝中一尊贵别院，能进到那里去的，官品都在三级以上，你可从他们所带环佩顶戴上甄别身份，要记得，朝中各部服饰不同，文官衣绣飞禽，武官袍绘走兽，如鹤鸡狮虎等等，论级而定，你需留意些，好在处事之中，分辨轻重疾缓。”
辛昭用心听着，沉思片刻后问出一句：“那国相爷官属几品呢？”
梁大人回到：“奉常殿本不在六部之中，故不以九品而论，但国相爷曾是当今圣上的陪读，故叶大人在圣上眼中也算是亦臣亦友之人了，故而若论品级，怕是比一品还要往上了。”
怪说芷鉴身上有那么大的气派，原来和皇上交情深厚，我皱着眉，听辛昭担忧道：“听闻舅父之言，辛儿已不知该如何与国相爷相处了，敢问以后到了奉常殿中，需得日日向他参拜么？”
我听了摇摇尾巴，心想这个我知道，芷鉴平日倒是爱自个在清净中做事。并没有每天叫人围在他身边。
但梁大人却是如此回辛昭的：“奉常殿中，行事随机应变，你进宫后，凡事先多揣度，其余则无需太过担心，奉常殿偶尔也会招我过去，若有难行之处便等我来商榷后再定。需谨记藏而不浮，祸不陡降。”
辛昭听着，连连点头，感谢教诲。
梁大人交代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走之前转头对梁呗说：“无繁，我尚有些琐事未了，明日晚些方才回来，你就在此多陪陪妹妹，我先过去了。”
兄妹二人闻言便起身送梁大人到院外，后又漫谈着踱步到别处去了。
我见人都走了，便从角落中探出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以前鲜少听闻这家人谈论正事，今日听到了，方知此中人不是我能对付得住的，幸得我赶来告诉辛昭，让她往后自知保全，不然她以后在宫中依旧将我当仙看待，非让我闹了笑话不可。
想起那庄严的奉常殿，我便钻回屋中，趁着出宫的时间，赶紧抱香饮嗅。
夜晚，辛昭回屋，对着堆满贡品的供龛前拜了几拜，恭敬请我用斋，等我受用完毕，她便把龛前的器物都撤下了，掀一薄纱笼好，免得这儿被飞尘弄脏了。
我见她行动缓缓，准备安慰几句在走，不想我还没开口，她竟先卧入我怀中哭了起来。
“姐姐，辛儿这一去福祸未卜，心中真是没有一点打算，宫中又无姐妹相交，唯有指望着您能得空来陪陪我。”辛昭说着，泪珠越滚越大。
我白日听他们那些话，本觉得辛昭此行料当无虞，可此时她哭得声声入耳，又真现出一番前途难测的光景，使得我也不由得如此劝道：“妹妹尚未入宫去呢，就先哭了起来，这如何招得来福气呢，若你我以后同在宫中，有空时说些话来遣烦解闷，那也是必然应该的。”
她听过此言，这才止了哭声，从我怀中缓缓离开，拭着满脸泪痕依依惜别道：“有了姐姐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仙姐此去，小妹不能送入宫中，只能就此跟你作别了。”
说完，她对我合掌诚恳拜别，我受不得她如此礼遇，便忙地辞谢，从她屋中出去了。
春夜景致堪赏，我却无意留恋，只想快快躲过身后她的追随的目光，此时梁府中各屋大都安歇下了，唯有长廊远处，灯火的尽头，梁大人屋中尚有余光未歇。
只见那儿窗含人影，梁呗父子隔桌对坐，不知是为何事操劳。我望过一眼后，也就转身离去了，抛下满院烛焰孤独的燃着，扬尘返回宫去。
夜卧宫苑，覆葛浅眠，至旦，叶芷鉴整冠出屋。径直向我走来，见我已醒，便笑道：“外事的事打点好了？”
我点头道：“回师傅，都已料理妥了。徒儿以后便安心随您修行。”
芷鉴呵呵一笑，正经道：“若要修行，为何见了晨曦还不起身？”
我闻言立马站起。
他点点头：“以后也要如此，我先去殿中了，你在这儿安心地打个清净斋，不要搅扰他人。”
说罢，芷鉴朝外走去。
我见他身影远了，扬起脖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气，然后坐回地上，挠着痒痒四处打望。
清净斋什么的，哪是我狐狸该做的事？
此时，天刚拂晓，我精神渐醒，如果不走动起来，整日都会困倦。
我缓步庭院，甩着尾巴鞭打径旁草木，晨风中忽闻得一阵清芳自远而来，气息甚是悦人，寻味而望，正是师父夜坐观星之处。
我信步跃入草丛，渐渐走入一棵浓荫葱郁的宝树下面。
香气清晰可寻，可见这棵树便是香气的源头。
垂荫之中，我仰观树貌，忽觉得此树和故里佳赉的龙延香十分相似，不由地缘木而上，钻入茂叶间俯卧赏栖，翡翠浮香之中，我心中若有异想，意荡神驰，悠悠然拥枝而眠。
半梦半醒之间，我身子亦狐亦人，唯有庄赋音容如昔，时近时远，似幻似真。与我在蒙昧中缱绻甚远……
“童童！”一声惊呼将我我唤醒，我从叠翠中望去，见是行修送饭来了。于是便窜下地去。跑到他身边，摇尾而望。
行修骇然道：“那棵树爬不得！”
我问为何。他说那是棵药树，由先师插枝祝咒而活，很是娇贵，现由叶师父亲自栽培，纵是落叶也只得由他搭理。旁人连靠近都不行，更何况我方才用爪子挠它上去。
我听了闷闷道：“这树挠不死的，我在家乡经常爬上去玩，只不过那棵没这个香。”
“那当然，由师父养出来的东西都比寻常的好。”他说着，有些得意地抬起了小手，在我俩中间指了指，洋洋道：“比如你，你如我。”
对这个天真的恋师孩童，我只能默默地以微笑回应。
他为我拌好饭，蹲下来瞅着我吃完了也不离开，像是有些心事。
我舔舔嘴，准备往地上躺去，他终于按耐不住开口说道：“童童，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不把你挠树的事情告诉师傅。”
我抬头望着他明闪闪的眼睛，严肃地拒绝了。
小师兄想用师父来压制我，我决不屈服，希望他能向芷鉴如实反应狐狸的天性。。
“不要嘛，童童帮我。”他不肯罢休，又撒起娇来，努着嘴，嘟气粉囡囡的小脸，可怜巴巴地瞅着我说道。
这软绵绵的招数对我还比较好使，我于是问他有何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