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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水鬼弦(1 / 0)

不知何年何月,玄门之中教派林立,一位法师在尸解水鬼时,见其掌中枯弦盘结,取之观察,得一晶莹通透,灵光闪耀的丝线,可惜其质地枯损,脆弱无比,一折即断,虽是形如琴弦,却是弹之无声,莫可使用。

法师心觉怪异,于是观察水鬼的尸体,只见她全身枯如干柴,手中掌纹凸起,如树筋一样粗粝晦暗,法师慧眼识宝,翻遍典籍,查阅录有水鬼之宗卷,方才知道此弦乃水鬼流浪生涯中用以勾魂之物,妙音无穷,最是惹人动情,但因水鬼凶猛诡诈,其掌中弦又只能在水鬼活着时取下,所以此物是玄门中极难获得的秘宝。

法师见其宝贵,于是寻水而往,意欲活捉水鬼,得其掌中玄妙。

不知岁月几何,法师行至南疆,听闻此地传说,若是游人独行江畔,恰逢满月圆光垂映水面,,见涟纹无风自起,便有水鬼粼波欲出,弄弦诱人。

法师得此消息,停留南疆,待到无风满月,独自缓步涯岸,隐约窥见身旁涟漪荡开,便寂坐江岸,眼开三界,目沉静流。

许时过后,他感到水纹之中淡淡清歌飘来,低眉一看,泓泉之下,几片翡翠雕鳞的指甲,在深碧水色中婉然翻动,水光之中,鲛人轻舞,妩媚弹指,妙音绕耳,潺潺如水,流入脑海……

水鬼声容绝美,法师见之心动,恍惚于轻歌曼舞之间,几欲魂飞,但法师修为何其高妙,正当他被水鬼撩得浑身柔弱缠绵时,忽地想起那“弄弦诱人”四个字,心中猛然一惊,临渊坐定,定神追寻典籍之中,黄泉水鬼的事迹。

书说此物:通人性,摄人心,手出弦响,音波如鳞,捉痴迷者,入水游戏,贴身呢喃,柔荑拂面,乃至荡人心神而堕落深渊,绝人性命而莫不知返,最终为水鬼所食,饮魄歆魂,血肉无存。

念及此,法师即刻在耳中巨响梵声,眼里涤清色尘,在那宽广江面中,辨清水鬼的所在,扬手撒出浑天罗网,猛力朝它挥去。

水鬼惊觉事变,瞬杀遁入水中,隐身谧息不见。

法师呵咒而起,逼近江缘,以法眼灵光,望彻江中流水,只见水荫幽暗处,躲藏一道秀婉倩影,半身白腻,半身光鳞,蝶荡摆尾潜行。

法师见之,垂手入水,起诀念咒,引震劈兑。

□□猛烈而出,电光激得满江发白,水鬼周身一颤,挣扎扭动,亡命而逃。

法师乘胜追击,振臂大喝一声“雷灌洪涛”霎时一道白光破掌而出,闪电般地朝水鬼劈去。

此招一出,但凡未成仙的,势必会被震碎魂魄,法师使出此法,心觉大局已定,正要松散精神,却不料白光入水三分,竟在暗流中荡开,晕成七色流光,随波而散,辉耀满江。

法师见此情景,心中大惊,急忙低头看那水鬼去向,哪知这时,水鬼正在法师脚下,伸手要去抓他脚腕,法师瞬时踢步闪开,水鬼猛地涌出江面,半身扑贴在江岸上,十指插地,拽草奋身向前,骨节崎岖,狰狞可怖。

法师见此凶相,不欲上前造犯,步步向后退让,当他正要转身时,忽见水鬼抬起头来,那软湿的秀发里,竟是一张少女的脸庞,她方才脱出水狱,此刻又挂满泪痕,其容颜玲珑清秀,其神情哀婉欲绝,唇瓣微颤,悲泣之声随风环绕,在一片幽幽月影之中,更显得凄楚动人。

彼女在岸,哀鸣回环,法师观之,不忍离弃,他站定江边,不知所措。

水鬼见状,向法师伸长手臂,含泪相望,似在求他救援。

随着水鬼的招引,法师渐渐忘了惧怕,他迈步上前,俯身伸手,与那水鬼五指交扣,正欲拉她过来时,一股猛力从她手上袭来,瞬间把法师拖倒在地,接连拽走数米。

法师心知中计,险急之中又难以念咒,只得将周身沸扬戾气灌入掌心,紧紧抓着水鬼的手掌,用自身火气将她灼烧。

水鬼女灵魄极寒,遇上这一招,更比隔水听雷惊吓更凶,霎时松开手指,反身想逃。

法师慌乱蹬地,警惕防备水鬼再来偷袭。

然而,在他警惕的目光下,水鬼滚动的数米,然后慌忙地抱紧了岸边的礁石,惶恐不安,曲臂挣扎,那半入水中的下身,不断地在石砾中碾扫拍跌,抹落下大片碎鳞,灿若流星,闪若冰晶。

法师见状心生疑惑,避让开后,复向那水鬼看去,只觉那儿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她召回深渊,以至于她怀抱着礁石痛苦挣扎,跌打得鳞鳍皆损,满脸泪水,哀鸣求救。

法师几欲上前,但因前番凶险,思想过后,他依旧躲在远处观看。

渐渐的,水鬼体力不支,再也抱不住礁石,唯有抓着荒草,勉强抬头,望着法师泪眼婆娑,

法师见此情景,终于止不住胸中热血,疾步上前,拉住水鬼手臂,与她身后的冥冥之力抗争。

那水鬼见状感动涕零,搂过双臂与他抱合,想要逃上岸来,两人此时心力合一,势要力挽狂澜……

如此挣扎许久,法师汗喘之中只觉自己所对抗的力量像爆裂的瀑布一样凶猛,他将牙齿一咬,准备尽出全力,拖她出此险境。

法师正在蓄力,一股猛气忽地将水鬼连他拖开数米,他抵挡不住,暗自决定抽身,于是推开水鬼,自保性命,而那水鬼却始终不肯放手,扑上前来,扣紧法师的指头,法师清晰地感到那股力量正将水鬼拉入深渊,他感到一股难以挣脱的悲伤,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本能地抓紧了水鬼的手不再放开,他站定双脚,坚持不被拖曳下去。

那股力量诡谲至极,正当他极力挽救之时,水鬼忽被一扯,似震得全身筋骨松散,垂下身子,像条死鱼一般,鳞甲凋敝,被这股无名怪力拖回江中。

法师看着水鬼沉入江底,就像是露珠滴落泉中,随着一道水光消失不见……

月色之下,满江涟漪闪耀,法师只觉手心冰冷,如被霜风搜刮,他颤抖着摊开手指,一丝清光从他掌心荡开,他低下头,只见手上握着的,是她掌心的皮肉,白皙无暇,冷如寒冰……法师将它托在手中,血液久久冰凉。

翌日,法师准备收了浑天罗网,但见那水鬼的尸体缠绕网中,便将其捞上岸来,埋葬度化。

日月更替不过一天,水鬼周身柔脂玉肌皆然枯萎,而那掌弦的纹路,也早已哑然无声。

法师见之哀然,却又莫能追寻,只能将与她执手时,生生剥下的掌弦收在怀中,然后归去玄门,为同道者转述,劝其莫害苍生。

然玄门中多有博学广闻者,对此生死之情默然无视,只叹法师险中诡计,或说那水鬼遇见听弦者,必然使尽奇技诱入水中,就连□□眼亦会陷入此中变化,所以一切缠绵挣扎,皆是他欲念所现;或说水鬼临死,身出怪力,此力驱使它必要抱得一人,同坠江中,故而做出种种奇状加以谋害。

法师对此等言语未多辩驳,只说自己才学疏浅,若遭不幸,当怪自己无知,不该罪责万物自救的天性,于是以游学之名,携弦而去。

那时候,奉常殿祖师,正随此人学道,法师意欲独自云游,便将他们的师徒情放在身后,祖师性情敏慧,拜别师父后,细细思索水鬼掌中取弦之事,翻阅典籍,寻访见闻,久之,悟出水鬼弦取法,则是将水鬼活擒,束其双手,贴掌聆听,取其有声者,沿掌中纹路逐毫剔下,便可得生动轻音的水鬼弦。

祖师为证此法,遍访江流,数年后,终于擒获水鬼。验之,得尝。并发现此弦乃水鬼命根,取之则亡,反复试验数次,又精研出许多妙用,于是将那擒获水鬼,取用掌弦之事,修习愈熟,乃至成就练就绝技,于玄门中独树一帜,待到后来进入奉常殿中,便将此技艺在殿内传习下去。

“你们奉常殿的人好狠。”我冷涩感叹:“那水鬼只因生出个有用的宝贝,就要被你们活刮掌心。”

“生死消长,各有命运。水鬼此类,若非有意勾人性命,是不会现身被人看见的。既是图谋不轨,怎么能妄求性命安康。”芷鉴平静地对我说。

“可人家诱惑你,至少还让你看些好看的。而你们取弦,偏偏还要人家活着醒着疼着,这不是狠心还是什么?”我翻着白眼道。

芷鉴笑而不语,许久之后,见我仍是一脸咄咄逼人的样子,方才逗问我道:“想来,你以前那位主人也有根水鬼弦,你怎么不计较他是怎么弄来的?”

“他心底可与你们不同,”我不许他这么说庄赋,忙地想出一个理由来对付:“我家主人是在玄门里做买卖的,他那根水鬼弦必定是与人交易得来的。”

“呵呵。”芷鉴淡定地看着我说话时打转的眼珠,藐然笑道:“你对你主人,还是了解得太少。”

“像是你很清楚似的,”我不屑道:“我主人走那会儿,你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娃娃。”

“那又如何,”芷鉴傲然对视我道:“我知道的事,却不以我生死年岁为限,何况你主人不过才离世二十多年。”

“说得如此厉害,那你讲些我主人的事来。”我仰面与他对峙着。

芷鉴忽地伸出只手来,挠了挠我延生向上的脖子,一阵□□之中,他告诉了我这样一桩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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