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05 悟:空心无界(1 / 0)

竹林之中。清风飒飒。

艾伯特放下手里的经书,抬头看向对面的紫苏。

紫苏拿着一本一摸一样的佛经,一双小眯缝眼都要完全合上了。她是真看不进去。在客房看不进去,出来坐在凉爽的竹林里,一拿起经书仍然是昏昏欲睡。

自从佛教在中土开宗立派至今,佛经之多,也是不胜繁几。其中最有名的三部,便是《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一位住持曾经这样概括:“开悟的《楞严》,成佛的《法华》,富贵的《华严》”。所以紫苏最先抄写的便是这三部经书。今日他们拿出来的,却是薄薄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书一共二百六十字,言简义丰,适合对佛经已经极度厌倦却又不得不看的紫苏小朋友。

“紫苏,你师尊不是比丘尼吗?”艾伯特看她这样子,竭力忍笑。这孩子看上去对经书一类的东西根本就一窍不通。真难为她了。

“师尊开始是想教我读经书来着。可惜我拿起经书就犯困。后来我们就只在外面练武,早晚课都只有师尊一个人念诵了。”紫苏强打精神,软绵绵回答。

“哦,不如,我们先做点儿别的。”艾伯特眸光掠过竹林,遂起身,随手拔出靴筒里一支短剑,唰地削了一截粗壮竹枝,埋头雕刻起来。

紫苏仰头,专注地看着。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因为以前经常雕琢玉石,又多年习武,有一层透明的薄茧。此时那漂亮的手灵活地握着短剑在竹子上刻画,眨眼就做成了一只竹笛。

“要不要试试?”他将笛子往前一递。

紫苏接了,放到唇边试着吹了一下。呜咽笛声响起。她眯起眼笑了,认真吹奏起来。

笛声婉转,起落之间带出一缕清冷傲意,从最初的欲露还藏,到繁花满枝,再到落英铺雪,春意萌出,驿站旁边水色接天,怅望东风。

艾伯特含笑,静静听她奏完最后的长音,鼓掌叫好,“这是《梅花三弄》吧?如今都流行用古琴弹奏,我还是头一次听人用笛子演奏。”

紫苏一笑,“《梅花引》最早不就是笛子曲?这个是我师尊最喜欢的曲子。”

“那你师尊还教了你什么曲子?”艾伯特问,一双碧眸亮闪闪看着她。

早年出云道长带他用笛子练习调息的缘故吧,乐器之中他最喜欢的还是管乐,在白金读书那会儿,他乐器主攻的是长笛。碍于身体条件,如今他多日不曾摸长笛,很是怀念。

紫苏并不知道这些缘由,只玩得兴起,遂又眨了眨眼,吹出一曲忧伤低回的《妆台秋思》,自觉有点儿扫兴,遂又奏出轻快活泼的《草原□□》,最后还来了一曲《赛马》。

音符跳跃,阳光明媚,对面的青年听得眉眼弯弯,轻轻为她打着拍子。

待姑娘玩够了,艾伯特大拇指一竖赞道,“就凭这几首曲子,紫苏元帅可以给我的乐坊做教习了呢。”

女孩的小手抚过翠绿笛身,满眼吟吟笑意,“只是喜欢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喜欢竹子,还是喜欢笛子?”艾伯特侧头。

“都喜欢。”她起身,展开双臂,仰头向竹林上空,身子轻盈转了个圈儿,“修身与松齐,碧色幽寒溪。空心不知冷,琢音彻璇玑。比起那些花花草草,我的确更喜欢竹子一些。”

艾伯特眸色微恙。他还真是再次被惊艳了一把,这看上去粗线条的姑娘还能出口成章,真不愧是紫徵的女儿。他若有所思抚了一株碧竹,轻声道,“嗯,空心不知冷,看来紫苏元帅对竹子确实很是了解。这竹子,最妙的地方,莫过于它的空心了。”

青年眸中的碧色在一片冷翠之中愈发秾艳。他倚着竹子伸了个懒腰,食指中指屈了,于身侧轻轻叩击竹干,“它空空的躯干里,装的就是整个无形世界。如果竹子也像树木那样,有实心,那它就什么也装不下了。”

“无形世界?”紫苏沉吟。

“对。一切界限其实都是人为规定的。世界本就是一个整体。人要像竹子那样,以无界之心接纳没有界限的世界。没有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更没有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没有眼睛所能看到的界限,没有心灵所能感受的界限,”他顿了顿,“如此一来,整个世界对他而言,便没有不能了解的,甚至于,生命对于他,也不再有老和死。存在与否,都不再重要……”艾伯特微微垂了翠绿的眼眸,看向皱着小眉心的紫苏,“想想看,是不是有点儿意思?”

生和死都不重要的话,的确也不必在乎能否多延几天寿命了吧。佛的境界到底是太高了些。他还没那么透彻。不过,想象一下,两世都出自佛国的紫苏,她或许早就习惯,怀揣一颗无垢之心,漠视生死。这样的情怀,真的适合救人?艾伯特不能确定。不过,佛许人慈悲,佛女不也照样上沙场了?凡事都不好太绝对。

“这好像是我内功心法里讲的那些。”紫苏展颜,缓缓道,“我的内力之所以强大,就是师尊教我经常做冥想,想象自己和整个世界是一体的,无我,无他,无色,无尘,……习惯之后,我有时梦中会感受到自己对于世界的触摸。形象一点儿看,其实折腾半天,我也是一株空心的竹子。”

她微微阖眸,盘腿于蒲团之上,调息感知外界,“艾伯特,过来给我试试。”

他敛眉,重新坐好,女孩秀气的食指轻轻触上他的胸膛,气息渐渐沉静。

一缕细弱的绿光,慢慢透过那根手指传递过来,胸中霎时一阵清凉。

艾伯特微微讶然,这样也行?看来以前他们都走了好大的弯路。人家姑娘本就佛性已具,只等着诱导出来即可。他们拿着各种半生不熟甚至全生的东西往里塞,不是自讨没趣。真是低估了苍月,也更低估了转世的女帝。

他轻笑了一下,看向紫苏的眸色愈发幽深。

诚然现下这张脸,跟紫苏原装的那张有着天壤之别。最初他喜欢上的,也的确是女帝那超凡的外表。但是相处越久,这姑娘表象之下的活泼灵魂,让他越发着迷。他明白,自己是真的陷进去了,如今的爱意,早已经无关表象。

一名侍卫带着公文匆匆出现在竹林之外。明澈阳光之下,他清楚看见,筛落在林间空地的光影中腾着微碧的烟尘,随着飒飒清风,如同梦的音符在默坐的两人周遭回旋拂动。背对他的紫苏,以一根隐隐透着绿光的手指点在自家世子胸前。而他家世子,唇角轻翘,微微垂眸看着紫苏,那半掩在羽睫下的眸光,柔软得已经化作无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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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龙大陆之外。

辰龙大陆,并非只是一块平摊在虚空的糕饼,也不是悬浮在虚空的一颗糖球。它,如果有谁跳出它繁复的规则,遥遥于虚空审视它的话,会发现它其实更像是一个人。一个合眸沉睡的人。只不过,这个人的身躯并不是很全,不仅因为累累伤痕破坏了他本来应该很清晰的人形线条,而且从左肩到腰侧小半个身子已经缺失。蓝色的血液,仍从那巨大的创口缓缓淌出,浸染了那躯体周围的大片虚空。如果没有透明的规则如同牢笼约束了这个躯体周遭的空间,那血迹应该会淌出更远。

虚空之中徘徊着一位红袍道士。

他烦躁地揪着卷曲的胡子,“伯央呢?伯央你给我出来。”

“呦,你这是怎么了?”一个道士从虚空现身。

这道士给人一种岁月静止的感觉,明明很年轻的外貌,一双眼尾轻挑的桃花眼清幽如井,眉间堆叠着千秋叶语,眼眸深处沉淀了无尽时光。如果松甘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此人的双眸与佳善颇象,尽管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一点,因为那双眼睛,连带整体相貌也至少和佳善有了五分相似。然佳善尚且年少的脸相对稚嫩,且他的气质冷澈轻灵,眼角眉梢处处和气却又渺远到让人难以接近,每每扬眉凝睇,仍有机锋外显;这个道人却完全不见锋锐,如岁月积年打磨的玉石般温润,左侧眉尾处生了一小颗暗红色的泪痣,眸光流盼之间却不见妖媚,只多了丝略带倦意的雅韵。道人淌满阳光一般的牙黄袍子松松垂坠,系腰丝绦上悬了枚非金非玉的黄色龙佩,广袖当风,举止闲逸。

“我就是想儿子了,打算进去偷偷看一眼。”红袍道士挠了挠浓密的红发,“这个界面今儿跟以前不大一样啊。伯央呢?”他看脸或许还不过二十岁,只因留了浓密的胡须,冷眼望去辨别不出具体年龄。

“伯央已经给一个年轻人打败了。如今那个年轻人兼职做界主,所以经常不在。”牙黄袍子笑了笑。

“这哪行?我有事找他怎么办?”红袍道士焦躁道。

“那还不简单,我帮你打开就是了。”牙黄袍子不以为然。

“你?你用蛮力打开,那新任界主不得受伤?”红袍道士抬眼瞪着他。

“受伤算什么,死不了就行呗。这种级别的存在恢复起来很快的。”牙黄袍子无所谓地耸肩,眼眸微微眯起。

“你这是找茬吧?新任界主招你惹你了。”红袍道士听着都牙疼了。

牙黄袍子掩唇轻咳一声,“你别老是没大没小的。我就算看他不爽,也算不上什么罪过。他把个界面设置得这么封闭,谁见了都得忍不住踹一脚。何况你还有事要进去。就算是贫道今日好心,帮你个忙了。”

红袍道士簇眉纠结良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咬牙跺脚,“这事真不能常做。偶尔这么一次,算贫道欠那界主一个情吧。”

“你这小子,难道不该是欠我一个情?”牙黄袍子屈指轻弹了一下红袍道士的宽脑门,猛的一脚踹出。原本笼罩在无形规则中的辰龙大陆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透明的规则骤然塌陷了一大块,袅袅尘烟中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红袍道士面上肌肉跟着微微一抖,“欠你情……我还得替你背债呢。你……这得让那界主受多重的伤啊。”既然是为了他暴力拆开的界面,这情自然得他还。唉。

他无奈一叹,身形一晃,从那巨洞穿过,消失不见。

“您这也太狠了点儿吧。”牙黄袍子身后,白衣老者徐徐现身,一脸凝重地开口。他敛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平淡的语调里掺杂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谴责。那孩子虽不是他儿子,却实打实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旁观这么多次的劫难之后,他已经越来越绷不住了。外貌那是他成就神位时的选择,按实际年龄他可没有这位老。或许正因如此,他……当真没有这位如此硬的心。

男子转身,眉尾的泪痣犹如泣血,“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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