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颖说，他们养老的钱够了，但还缺开咖啡馆的钱，他们看准了机芯支架，准备大干一票，赚到开咖啡馆的钱就收手。
这是客气的说法。我知道，即便不上这个项目，他们也开得起咖啡馆。但是，如果这个项目失败，他们也许就开不成了。
15套机芯支架，光模具就得百十万，为了占领市场，还得备足货，这样一来，净投入在5百万以上。假如失败，5百万就打了水漂。如果成功，利润在千万级――咖啡馆不但能开起来，而且真像林颖说的，赚不赚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不缺钱。
我决定改弦更张，放弃在机芯支架上插一脚，全力支持这命运多桀的两口子。
原因有三：
一，以自己的实力，即便成功插入机芯支架公模市场，也无力与质信这种同时开发几款、每款同时开发多套的、财大气粗的碾压式做法对抗，顶多赚点小钱，远远比不上拿下质信15套模具的收益。
二，做人有底线，做生意也要有底线。我不畏惧光明正大的竞争，但厌恶背后截和的做法，比如肥彪之流。我没法一边帮质信做模具，一边偷偷做自己的模具。影碟机圈子就那么大，这种卑劣的做法迟早会被林颖两口子知道。
三，被眼前这两口子的经历和情感打动，为了他们梦想中的咖啡馆，我非常希望助他们一臂之力。
我恳切地说：“林老板，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把模具交给我做。”
林颖说：“老刘，不瞒你说，过来洽谈的老板已经有五六个了，包括你在内，仅伊斯塔毛总介绍的就有3个。”
我相信她的说法，这是块肥肉，闻风而动的厂家应该不少。
林颖说：“十几套模具同时铺开，工作量不算小，对人手和设备都有要求，到时候我得去各个厂家考察后才能决定。
我说：“并不是厂家越大越好，还要看老板的重视程度。”
林颖说：“这个自然，但厂子太小，一次吃不下这么多模具――比如说猫，一次只能吃下几条小鱼，而老虎，一次就能吃下一只羊。”
从一般意义说，她的猫虎之说并没有错，但就这单生意而言，却有值得商榷之处。
我说：“林老板，机芯支架模有特殊之处，它对人手和设备的要求并不在大，而在于精，否则再大都无济于事。”
林颖明显来了兴趣，老何也专注地望着我。
“要做好这类模具，要点有两个，”我顿了顿，才说，“一是模具设计，二是机械加工技术。”
如果仅限于此，不详加说明，那这两条也只属于正确的废话，因为所有的模具都要经过设计、加工，才能组装成型。根本打动不了这两口子。
“机芯支架主体由诸多镶件拼接而成，四面还有行位，出模特别困难，对设计的要求特别高，稍有谬误，模具报废。结构方面我只强调一点，四个高脚柱位，必须镶铍铜，这样才能保证模具散热，保证注塑速度和质量。”
铍铜是铜的铍合金，具有三高性能：高导热、高硬度、高耐磨。在某些模具的某些特定部位，是一定要用铍铜的。对了，还得加上一高，高价格。有些人做了一辈子模具，却不一定能用上铍铜，也许都不知道铍铜是什么玩意。这也不奇怪，因为用不到，所以不知道。
“机芯支架需要做成硬模，它的形状横平竖直，几乎不需要c和火花机加工，而主要靠磨床。所以说，磨床的数量是决定模具进度的关键所在。”
“还有，别看我厂里人不多，但有国营工厂出来的八级钳工，什么概念，就是在手表上蒙一张纸，直接抡大锤砸的主儿。”
林颖好奇地说：“为什么要在手表上蒙一张纸，抡大锤砸？”
她冷不丁一问，倒把我问住了，吃饱了撑的？当然不是。我解释说，手表上蒙纸抡大锤是钳工比武的常见内容，属高等级钳工的经典技艺，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了。
我的一番言论，不出意外地征服了林颖两口子。这番言论证明我不是外行老板，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
林颖饶有兴味地说：“老刘，你厂里有几台磨床？”
我实话实说：“2台。”
林颖说：“2台够吗？”
我说：“我准备马上购进10台。”
小型平面磨床并不贵，大量采购，价格在一两万，10台也就一二十万。
林颖说：“是因为质信的生意吗？”
我说：“可以说是。”
林颖说：“这批模具要不给你做呢，这么多磨床岂不是白买了？”
我说：“你不可能不给我做。”
一直没说话的老何说：“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做？”
我说：“因为我想帮你们。”
老何大为惊讶：“帮我们？”
我说：“对，因为我想帮你们开咖啡馆。”
老何说：“那你买吧。”
林颖说：“老刘，先给你说明白，我们并不一定因为你买了10台磨床就把生意给你。”
我说：“我知道。”
林颖说：“还有，也许最后我们变卦了，不打算做机芯支架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说：“我一早就想买这么多磨床，只是下不了决心，可以说，你们的生意是个契机，但不是根本原因。”
李少林的确跟我提过，最好进一些普通的机械加工设备，车床，铣床，刨床，磨床，对外承接一些机加工的活儿，这样在模具生意不好的时候，是个补充。我认为这样做，和主业有冲突，因而否决了。
林颖和老何对视一眼，说：“老刘，我俩见了这么多老板，就你和一个姓罗的老板最懂行，你俩的说法差不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单生意会给你们中间的一个。”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姓罗的老板，莫非是罗占强？
整整一年，我和罗占强在生意上毫无交集。如果姓罗的老板真是他，可以说，到了岁末年关，该来的终于来了。
单论技术，我和罗占强不分伯仲，各有胜场，但他现在的场面比我大，而场面，有时候是技术和实力的象征。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