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惠性格张扬，甚至称得上霸道。也许是同类相斥，她不喜欢同样张扬的人。看到杨凤莲，就蹙起了眉。
杨凤莲倒大度得很，见到叶惠，亲热得像见到娘家人：“妹子，来，快坐下！”
我说：“叶惠，这是陈师傅的爱人，你叫杨姐。”
杨凤莲说：“啥爱人不爱人的，多肉麻。”
叶惠把托盘往桌上一放，勉强嗯了一声，像蚊子哼哼。
杨凤莲招呼说：“妹子，柜台那边人多吧，点个餐能急死人。以后我们餐馆能有这一半人多就好了。”
我说：“凤莲，你应该说，以后我们餐馆比这里人还多才对。”
杨凤莲说：“对，老板说得对，以后我们餐馆比这里人还多，排队能排到人发疯。”
叶惠咧了咧嘴，想笑又没笑。
杨凤莲拍了她一把：“妹子，快坐下，老板等你半天了。”
叶惠在我旁边坐下来，把托盘往我这边推：“刘哥，你吃。”
我拿起可乐痛饮。说了半天话，早渴了。
叶惠也抱着可乐喝。
杨凤莲说：“老板，你少喝点，这玩意喝多了不好。”
叶惠说：“怎么不好？”
杨凤莲说：“杀精。”
这个乡下娘们，各种传闻她都知道。我越发觉得她是个人才。
叶惠小声咕哝：“关你什么事。”
杨凤莲不以为意：“妹子，我们见过。”
叶惠斜眼看她：“是吗？”
杨凤莲说：“你不记得了，在给我们家老陈接风的宴会上，南海渔村！那天晚上，你也是坐在老板旁边，穿得跟今天一样，花衬衣，吊带裤。”
这娘们记性可真好。
可惜，女孩子最恨别人说她哪天的衣服今天又穿在身上――这属于“撞衫”的一种。她们希望的是永远以新鲜的形象示人。
叶惠把可乐重重撴在桌上，板起了脸。
杨凤莲掏出一只手机，说：“那天老板送我们手机，你说你姐也没有，让老板送一只给你姐，后来送了没有？”
叶惠不屑地说：“我姐嫌这手机不够档次，没要。”
杨凤莲说：“这手机挺好，通话时间长，声音又清晰，还耐摔，掉几回都摔不坏，比国际大名牌一点都不差。最主要是不花钱，用着舒坦。”
这评价太高了，要给程旭东听到，肯定会抱住杨凤莲，在她白净的带雀斑的脸上狠狠啄几口。
杨凤莲说着，摁了几个号码，高声大嗓地说：“喂，老东西，是我。中饭不用煮了，我给你打包，炸鸡腿，炸鸡翅，还有红豆派。那啥，工资的事我给老板说了，他答应马上给万总说，最迟明天我们就能拿到手。”
我说：“凤莲，我这边还没给万总说，你那边就告诉老陈明天能拿到手，不合适！”
杨凤莲说：“老板，你的话对万总说就是命令，你一发话她还不赶紧照办。我说明天还有点保守，估计今晚就能拿到。”
这老娘们，你拿她真没办法。
你想奚落她一下，却找不到发力的地方，反而处处被她牵着鼻子走。你想跟她翻脸，她缺心眼似的让你没法跟她翻脸，她就有这能耐。用家乡的词说就是“难缠”。今后，餐馆里有难缠的客人，让这老娘们应付最合适不过了。
我说：“尽量吧。”
叶惠说：“刘哥，你快点，人家等米下锅呢。”
杨凤莲笑眯眯地说：“妹子，等米下锅倒不至于，我们是庄稼人，不缺下锅的那点米。这不要过年了嘛，我和老陈回不去，肯定得寄点钱回去。人不回钱回，家里也好放心。我们拖家带口的，不比你们年轻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叶惠噎得说不出话。
气氛有些尴尬。
置身这种氛围，我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啃着鸡腿堡。
这样两个女人――年龄上有差异，性格上相冲，言语上对立――坐在一块，很难指望气氛能好，别坏下去就不错了。
可喜的是，杨凤莲很快又跟叶惠搭话：“妹子，你人长得漂亮，穿衣打扮又有品位，改天带姐上街转转呗，别让姐给咱们餐馆丢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凤莲当我这个姐夫的面把好话送到耳朵跟前，叶惠再有气，也只得投桃报李，还以好话：“嗯，有空我带你上街转转。”
杨凤莲把吃剩的鸡腿鸡翅塞到纸盒里，提在手上，说：“老板，妹子，你们慢慢吃，我就不陪你们了。老不死的还在家里饿肚子，等我带东西给他吃。”
我说：“你去吧，别把老陈饿着喽，他可是我们餐馆的人才。”
杨凤莲说：“21世纪最难侍候的是啥？人才！我回去侍候人才啦，拜拜！”
杨凤莲走后，我问叶惠：“你真带她去逛街？”
叶惠没好气地说：“刘哥，你恶心人是吧？谁带她逛街谁有病！”
我故意说：“你不喜欢杨凤莲？”
叶惠说，“这人缺心眼，听不出好赖话，人家不理她，还腆着脸往上凑。”
我说：“这也是本事。”
叶惠说：“这也叫本事？这叫脸皮厚！”
说实话，我有点懵擦擦。你说杨凤莲缺心眼，她能在你面前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让你无话可说；你说她心机深，她那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的言行，又无论如何跟“心机”二字挂不上号。
只能说，这是个人才。对于人才，我一向是珍视的，我有点喜欢这个老娘们了。
叶惠说：“刘哥，她和陈国忠的工资是咋回事，这餐馆还没开张呢。”
我说：“别问这么多，这事让万总处理。”
叶惠说：“不能问吗？我也是餐馆的股东！”
还真是。
叶丽在餐馆投了钱，并且声明是代叶美和叶惠持有股份。也就是说，叶惠有权利过问关于餐馆的任何事情。
我只好把关于陈国忠一家工资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末了说：“叶惠，你得理解这个事情，你知道的，21世纪最难得的是人才，对人才就得特事特办，不能计较小钱。”
叶惠没说什么。
我知道，她心里有想法。
我还知道，如果不是杨凤莲，叶惠可能无所谓，牵扯到杨凤莲，她心里就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