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照映在十里坟场。
“怪哉,本仙君的紫奥宫何时成了乱葬岗?”
披头散发的元臻推开一具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握在手心的玉佩渐渐敛去光华,变得冰寒刺骨。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绯衣,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尸骸。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缺胳膊少腿的,新鲜的腐烂的,还有一些被野狗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
元臻看得头皮直发麻,将玉佩揣入怀中,从旁边一具无头尸首上跨过,转身离开。
结果她悲催地发现,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深褐色的坟头土细细琢磨,随即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是被人设了锁阴阵啊,难怪走不出去。”
“这乱葬岗虽是妖邪鬼祟聚积之地,但布锁阴阵未免大材小用了些,真的只是为了镇住里面的邪秽?还是说,我想多了?”
其实这阵法倒也不难破,只是她现在法力尽失,元神又被禁在这副弱不禁风的躯壳里,只能干瞪眼
忽然,前面隐约出现了一抹纯白色的身影。一时间,恍若久旱逢甘露,快饿死的乞丐见着了荤腥,元臻那个激动啊。
“前面那个人,你站那别动!”她大声喊道,想不到这里除了她还能有其他人。
那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难不成是个聋子?”元臻如是想道。几乎是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前面的人忽然滞住了脚步。
趁着他停下的空隙,元臻边跑边喊:“那个谁你认不认识出去的路?顺便带我一起啊!”
“不想死的,往东走。”
余晖将那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微风拂起雪白的衣袂,却见他身姿欣长恍若天边流云,愈行愈行。
元臻瞧得真切,再然后,那人便没了踪影。
“让我去东边,谁知道会不会诓我。”说完,直直向东走了。
事实证明那人并没诓她,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半路上还遇到了两具新鲜的尸体。
尸体身上留有余温,应该死去没超过一刻钟,死因则是被人从后面掏去了心肝。
让元臻称奇的是,这乱葬岗的规模竟大得惊人,占了前前后后好几座山脉,山顶寸草不生,山腰以下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还没等她彻底走出十里坟场,天就黑了。元臻只得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凑合一晚。
荆棘丛后似乎蹲着个人,看身型应该是个孩童,元臻站起身来,伸长脖子朝他看去。
忽然,身子没动头颅却转了个圈的小男孩直直对上元臻,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
“原来是个小鬼。”元臻吓了一跳,抱起拾好的柴火走到一棵大树底下。
这里的古树大多枝繁叶茂,将头顶的天空遮了个严实,便是白天也见不着光,常年累月积了厚厚一层湿气。
想来元臻的运气也还算不错,几次尝试后竟也奇迹般将火生好了。
火苗窜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冷得快要僵掉的身子总算暖和了些。前面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定睛一看,是刚才那个小鬼。
“你这小鬼偷偷摸摸跟着我干什么?过来,陪本仙君说会儿话。”元臻朝他招手。
“你不怕我?”小鬼走到元臻身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对方看。
“你一个连阴魂都没聚全的小鬼头有什么好怕的?”元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看上去圆滚滚的小脸。
软软的,好像人间的肉包子。
“这样也不怕?”他舌头伸得老长,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活脱脱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元臻瞧着不由咂舌:“话说你一个小娃娃好端端地怎么会吊死?自杀,他杀?”
小鬼头顿时拉下了脸。
“算了,不想说也没关系。”元臻倒也知道,一般冤死的鬼会特别忌讳提起自己的死因。
“你叫什么名字?”
“闻桑。”小鬼很认真地答道,“那么你呢?”
“元臻。”晕红的火光映衬着女子略显苍白的面孔。
闻桑挨着她蹲下,“别人见了我都会吓得晕过去,为什么你不怕,还敢与我说话?”
“这个嘛,因为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仙啊!”元臻难得与他说了句实在话。
叫作闻桑的小鬼却是满脸不信,“别以为我是孤魂野鬼就好唬弄,神仙才不会是你这个样子。”
“哦,那神仙是哪般样子?”
“我阿娘说过神仙都是仙风道骨,慈悲为怀的,是天地间高居云端的存在,才不会如你这般狼狈。”
元臻的手里握着一根柴枝,缓缓地拨着火苗,有些好笑道:“你这小鬼倒也有趣,难道不知神仙最擅长的便是斩妖除魔?”
鬼怪自然也属妖魔。
火舌舔*舐着黑暗,林子里静的只剩下这一人一鬼。
元臻命好,多少人穷奇一生也不见得能修成个散仙,她一出生便是天界的帝姬。
只不过她生性顽劣,白小便喜欢闯祸,便是月老那般和善的老头也少不得与她吹胡子瞪眼。好在除此之外,倒没捅出过多大的篓子。
“你这脾气可得好好改改,不然早晚得吃大亏。”与元臻交好的司命仙君常常语重心长道。
她父君隐退后,由二子玄冥继了天帝的位置,她二哥上任的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小妹妹封了个虚街,打发到离天庭十万八千里远的碧落海。
即便如此,命中该是有此一劫的元臻照样阴差阳错打碎了镇魔塔。
传言那镇魔塔里封了个好厉害的魔神,太古时期由五位仙帝一起施法才将其封入塔中。
这次元臻算是捅下了天大的篓子。
恰逢天帝闭关,此事便落到了三十三重天的玄清帝君处置。
那位玄清帝君也是天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长得一副英俊潇洒的好相貌,身负万般风流,常与一众仙娥调笑嬉戏。
然,从所周知:玄清帝君和元臻上仙不对付!
至于这不对付的原因嘛,嘿嘿,那就有些耐人寻味咯!
“谁捅的篓子谁去填。”金漆玉骨的扇子往胸前那么一摇,玄清帝君如是说道。
“理是这个理没错,只是本君修为浅溥,万万打不过那魔头?此番岂不白白送死!”元臻觉得玄清这厮很有可能是在借公事报私仇。
“仙君何必妄自菲薄,那魔头被囚禁塔中数十万年之久,早就失了法力,与凡人一般无二。”身负万千风流的玄清帝君一脸正气道。
“不行不行,我法力低下又胆小怕事,万万担不起此等重任。”元臻一抬头,俏生生的小脸半是诚惶半是诚恐。
“此话差矣,放眼整个天界能堪此重任者的也唯有元臻仙君你了。再者说,这几年人间歌舞升平,若不是受天规约束,众仙僚谁人不想走上一遭,上仙这回算是赚大发了。”玄清帝君何许人也,早就识破了她这点小伎俩。
“当真?”不过三言两语,元臻顿时被他夸的有些飘飘然。
“若是我诓了你,仙君回来后大可到三十三重天找我算帐。”
“只是人海茫茫,我又如何寻到那魔头的踪迹,便是真让我把人间翻个底朝天,也不一定找到。”元臻觉得这事还是得慎重考虑一番才行。
却见玄清拿出一枚料子极佳的玉佩递到她手上,“这个简单,你且收好这枚昆桐玉,此玉乃是那魔头的精元所聚,可与本体产生共呜,若玉光普照,那人定是魔头无疑。”
然后,没等她再问个清楚,便被人一脚踹下了诛仙台。
想她元臻聪明一世,此次却被猪油蒙了心。
如今落得这肉体凡胎,怨谁?
对于这具皮囊,她倒是略知一二。这小妞叫作顾相逢,乃是宁安侯府的嫡长女,又是先帝亲封的储妃人选。
其实除了长相过得去,基本一无是处,性子嚣张跋扈不说,还是位智商低下的病秧子,因而得个了“顾草包”的美称。
此次与襄王在水月庵幽会的事一经传出后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云帝听后大怒,下旨废了她诸妃的身份,指给了襄王。
这原主虽说没什么脑子,但也不至于蠢到敢抗旨不尊的地步。
元臻的目光忽然望向旁边的闻桑“对了小鬼头,你知不知我是怎么来到这乱葬岗的?”
话说她不是应该待在侯府吗,怎么好端端进了乱葬岗?
“还能怎么来,被人扔进来的呗。”闻桑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有看清是谁把我扔进来的吗?”元臻忽然觉得十分糟心。
“扔你的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大汉?莫不是在自己半路上碰到的那两具死尸。
闻桑看向元臻,不可置信道:“你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还能——”
此时,元臻的内心是崩溃的:天拉噜!她居然被两个大汉给扔到了乱葬岗!而且还是抛尸!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到底是哪个小贱人在背后搞鬼,想致本仙君于死地。”元臻咬牙切齿道。
她这个人吧,向来睚眦必报,心胸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