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芝堂
“大夫，我孙子没事吧？”于老头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忐忑问道。
“你孙子这是心思郁结太深，情绪波动太大造成的晕厥，没多大事，我开几付药回去好好休养，尽量放宽心胸。”老大夫收起银针，抬起笔写药方，心里有些叹息，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事，把自己生生熬成这副样子。
“那，什么时候能醒啊。”窦老太看着孙子还是昏迷着实在是担忧万分。
“让他好好睡一会，能睡着也是一种福气，这是药方，请去那边抓药。”
“嗳，嗳。”于老头接过药方，走去柜台，“小师傅，我是来抓药的。”
那人接过药方熟练地从药柜上取出药材，于老头也不懂，杵在柜台前回想着，刚才那大夫说的心思郁结他可是听明白了，是说他孙子的晕倒是心里不高兴、难过又不往外说造成的，可他孙子一直以来都是活活泼泼、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像他说的那样，难道大夫诊错了？不可能吧？他孙子这些天是有些憔悴，他还以为是旱灾之后还没恢复，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仔细想想他孙子的不对劲，好像是从娴娘和妞妞来家后才愈发憔悴，不可能是妞妞，莫不是与娴娘有关？可孙子是从县太爷那里拜完师回来才晕厥的，或许还与县太爷有关？可他在一旁瞅着，没什么事啊。
“你的药，拿好咯。”
小伙计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于老头拎着药包谢过，寻思着要回家去问问娴娘。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自家老婆子激动的声音。
“宝蛋醒了，呜呜呜……奶的乖孙啊，吓死奶了……”窦老太抱着孙子这就哭上了，见到孙子倒地那一刹那，她的心像是被摔碎了一样，疼得不能自抑，就怕孙子出什么意外，现在好了，孙子好好的醒过来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于俊麟睁开眼就被他奶抱住，看着他奶泪眼婆娑，哭得一脸憔悴，心里颇为不舍，他捋捋他奶微乱的发丝，挤出一个笑容：“奶……我没事了，别担心啊，看看你，头发都乱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能让你愁成那样，瞧把大家吓得。”小窦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急，除了说书里头的富家老太太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因为发愁而晕厥过去的。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指不定瞎琢磨些什么把自己病坏了，害得大家这么忧心。
“你好好说话，做什么打孩子。”窦老太大声嚷嚷，眼刀子一把把朝小窦氏飞了过去，没看见宝蛋才刚醒吗，有这么当娘的吗。
小窦氏举着的手，缓缓放下，她也没想打，这不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嘛。
于俊麟窝在他奶怀里，静静地不说话，面瘫着一张脸，低头沉思着：他好像又任性了，又让家里人这么担心，他之前都忘了这重活一生是为了什么，果然是被不忿冲昏了头脑。他上辈子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还有什么好委屈的，他要是想回去，大不了就像上辈子那样闹上一闹，他爹不同意，他奶他娘可不会不管他，可是于家把他养的这么大，一片真心都花费在他身上，他爹还因着他的事残废了双腿又一直不惜钱财地供他读书，这是多珍贵的付出，他不能就这么撇下他们不管，去享受荣华富贵，更别提他娘没有儿子，这一胎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是女孩，他对于这个家庭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他不在这个家就散了。
还是得瞒着家人就这么过下去，他爹那里怕是和他一样的想法，这不用担心，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就三个人，他自己、他亲爹和大姨，他爹会瞒着他娘和他奶只要他配合也不是什么难事，人有相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说多了也就不在意了，最难办的是他大姨那里，他摸不清她的心思，如果他娘生了妹妹，他大姨一般不会说出去，毕竟为了他娘好，可生了弟弟……应该也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说出去并不会带来好处，他不理解上辈子怎么就轻易和他娘说了还被他偷听到了。
或许，他可以找大姨谈谈。
“宝蛋……宝蛋！”窦老太说了一会发觉孙子没有动静，低头一看，他孙子又沉思上了，这病怎么还会好啊，她絮絮叨，“你想什么呢，大夫说了不要想太多，你看看，这才一溜神，你又不听话了。”
“奶……我会乖的，我好多了，咱们回家吧。”
于老头把药包丢给推着轮椅的儿子，嘱咐他和儿媳妇慢点走，他和老婆子牵着孙子的手慢慢走回家。
到了家，窦老太先按医嘱给孙子煎药，于老头环视四周，搬着竹椅，把孙子叫到角落里问话，“宝蛋啊，你老实和爷说，心里想着什么事啊，是不是读书太累了呀？还是什么人惹你了？”
于俊麟抬头看着他爷的眼睛没一会又低下了头，躲开：“没什么事，可能……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还没缓过来。”他不能告诉他爷，他爷这一年来真的是辛苦了，家里脏的累的，出大力的都是他爷，唯一支撑他爷的怕是他的未来了，不能击垮他的信心。
还是不愿意说啊，于老头长叹一口气，安慰式地摸摸他的脑袋：“爷爷不逼你，什么时候想说就告诉爷，爷不死板，也能保守住秘密……爷没有想打探你的隐私的意思，只是想为你分担点事情，你的身体再这样下去……”
“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对不起。”于俊麟鼻子一酸，他也不想瞒着他爷，天知道他是多么难熬就想有个倾诉的，可他爷，真的不能！
“你俩干嘛呢，老头子别缠着宝蛋，咱们宝蛋才好呢，快过来，奶给你换了两个鸡蛋，热乎着呢快吃。”窦老太拿着碗笑眯眯地招招手。
“去吧，你奶叫你呢。”
……
晚上，于老头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让孙子担着心事过日子，这日子还能过好吗，不行，还得再劝一次。
“大晚上干嘛呢？”窦老太不满地嘟囔。
“起个夜，你安心睡着。”
夜里稍稍有些凉，于老头披了件外衫出了门，放慢步子打算不惊动其他人，走了几步发现厨房附近有人声，人影被香樟树枝叶遮住，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是谁呢？于老头暗暗地摸近，距离三个身子远就蹲下身静听。
“你……都知道了？”女子的惊讶声，像是娴娘的。
“对，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别说出去，无论任何人。”这是他孙子的声音，秘密……秘密是什么？
“你就甘心在这个家呆一辈子，不回去享受荣华富贵？”什么意思？什么荣华富贵，这两人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于老头皱着眉头，把耳朵又凑近了点。
“不了，我还有爹娘、爷奶要奉养，回去干嘛，那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可县太爷那里也只有你一个儿子，也需要你传宗接代，你就忍心……”
“比起亲生爹娘那里，这里更需要我，生恩养恩我只能选择一个，不过我和他从父子变成了师徒不怕没有帮忙的时候，想他们的时候，看上几眼，有危难的时候尽力去救，只能这样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好，为了弥补我当时犯下的错，我愿意保守秘密。”
“这是你应该做的！……”
县太爷……亲生爹娘……于老头睁大了眼睛，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难以置信，自个儿孙子竟然不是自个儿孙子而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呵……呵呵，老天爷这是耍他呢。
于老头坐在阴暗处一声不出，知道俩人回了各自的房间，他才用手撑地站了起来，游魂一般回了房间。
“起个夜这么久……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窦老太让出一边床。
于老头捂着胸口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