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内心翻涌着往日的回忆，扳倒万家的事情，是她从小就开始谋划的事，贯彻在她的骨子里，可是当仇恨全数宣泄完后，她突然感到空虚，那个人都走了，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连她也不知道。
“我父皇是东秦开国第一帝，父皇当年将原本居于中元的小国统一成了如今幅员辽阔的东秦，上可挡匈奴、下可敌南楚，这样的成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的皇帝陛下是我的二哥哥，当年的二皇子，然而，在二皇子登基之前，还有一个仅做了一年不到的皇帝，就是我的大哥，当年的太子。”
郑三秀张大眼睛，这么说，如今的皇帝是……谋权纂位！
“你这是什么眼神，向来皇家的王位之争哪有什么定数。”清河瞥了她一眼。
郑三秀哂哂一笑。
清河挪至窗前，轻抚窗口的插花。
“我的父皇无论年轻时多么英勇，人到老了，总是会犯糊涂的。万泗是太子的老师，他撺掇太子去说服父皇拜他为丞相，同时，他勾结朝中人除掉了为父皇立下大业的前丞相，父皇也对前丞相含怨许久，认为他功高盖主，就算万泗不说，父皇也会找机会除掉他的，只可惜，前朝丞相的忠心，我们全都看得到，而父皇却被蒙蔽了双眼。万泗如愿以偿的当上了丞相，又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她女儿万花儿是个妖艳美人，也很有本事，我父皇日日宠幸于她，这样，万泗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取得了绝对的地位，有时候，朝堂中许多忠臣的话，都比不上后宫女人的枕边风……”
郑三秀心里却想，孙瑾是万朝云，万朝云也是万泗的女儿，那么万花儿就是她姐姐了，看万朝云的样貌只能算中等偏上，不知她姐姐是个什么模样。
“父皇驾崩后，万泗辅佐太子做上了皇帝，因为父皇死的匆忙又突然，所有的皇子们还没有发配，趁此机会，我与二哥哥联手，发起了一场宫变。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参与这些事情？”清河突然回头看她。
郑三秀望进她的眼睛里，如同看到了当年的场景，大火、喊叫、哭声……
清河转过头去，声音低沉下来。
“我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因为就算我自己，也不愿再回想那些日子……”
“父皇一共有多少公主、多少皇子我自己都记不清，而我的母妃，只是个嫔，地位很低，所以我出生后甚至许多年都未曾见过父皇，母妃却一直跟我讲述当年父皇的英勇，从未有一点怨言。当年皇后还在，她是太子的母妃，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绝对没有到万花儿的地步，我们的生活虽然过得贫苦，但好歹是宫斗的边缘，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偷偷在宫外玩，遇到了父皇，父皇见到我很高兴，甚至将我抱在腿上，跟我讲故事，那时候我想，原来，父亲是这样的好……也因为如此，父皇注意到了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的母妃，他接连几个晚上，都来了母妃的寝宫，我很高兴，我只知道这是后宫所有女人所期待的，母妃也很高兴，只是她脸上更多的则是忧愁。”
郑三秀走近她，有点犹豫的将手搭在了她握住窗边缘的手上，那双手冰凉……她虽然不知道后宫里的日子，但就以她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和宫斗小说来看，也知道那样的苦，是根本描述不出来的。
清河对她笑了笑，有些勉强。
“没事，事情过去很久了，我早已经没事了……”清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与其说她讲给郑三秀听，不如说是她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可是那些阴影又怎是如今的光鲜所能覆盖的。
“母妃怀孕了，怀的就是则清，可是她得知之后却大哭了一场，我陪在她身边，问她为何而哭，她却告诉我，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开始我不明白，很快，我就明白了。曾经从不拿正眼看我们的妃嫔们开始找我们麻烦，我们每时每刻担心着，然而谁又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睁着眼睛不睡觉呢，但母妃依然顽强的活着，即使是皇后罚她去洗衣服、贵妃责令她抄心经，她都做了，我虽然心疼，但她却不让我做，而是每天都叮嘱我好好念书。父皇倒是很喜欢我，破例让我去了只有那些高贵的妃子和皇后的孩子一起上的学堂。然而那所学堂却是另一座后宫，我忍受着所有的苦难，可我又不像我母妃那样心性平和，当太子再一次过分的时候，我跟他打了一架，现在想想都畅快淋漓。”清河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郑三秀跟着笑，她能想象出那出气的舒坦。
“而且，我还赢了他，我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打赢了太子，多么荣耀的事情，然而，父皇并不认为，他惩罚我，若非二哥哥去跟他求情，恐怕我早已经是和亲公主了，那一刻，我才知道，皇宫里的父爱是那样淡……”
看来当今皇帝从小就很照顾这个妹妹啊，郑三秀感叹。
“但从那一天开始，我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愿就落定了，同时，二哥哥找到了我，虽然他没说清楚，但我却知道他想要夺权的意思。我虽然自诩学习很快、背书很快，还有很好的辩才，然而，当万花儿来到宫中，我才感受到什么叫腥风血雨。万家的女儿们都很聪明，据说万泗的女人们，之间的斗争毫不输于后宫的女人。万花儿就是其中一个，皇后倒下了，当年宫里权贵的贵妃们倒下了，就连一向和皇帝关系非常好的珍妃也被贬，她就是当今皇帝的母妃。而我的小弟弟则清在万花儿来之前的一年里出生了，他只有一岁就能背书，父皇很是喜爱他，可是，万花儿来了……我从来不会忘记那一天，我放学回到殿里，却看到万花儿的膝盖上坐着我的小弟弟，他开心的爬来爬去，我大惊，看到母妃跪在她面前，一双眼睛含泪的望着她怀里的则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