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细皮嫩肉的，一身的血污，看起来应当是别人的血，不知是哪家的贵族小姐，明蕙郡主倒真是胆大妄为，强行掳掠这么多贵族女子。
没等楚敛走过去，便有玄衣男子推门阔步进来，径直越过楚敛，唤了一声：“溧阳。”
角落里的少女抬头看到来人怔了怔，叫了声舅舅，转瞬便哭了，乳燕投林般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原这就是溧阳郡主，男子转身的时候，楚敛微微垂下头，不再去看那少女。
“溧阳，不怕……”来人径直退下身上的斗篷，一把将少女兜头裹住，俯身将她抱起，温声细语地说了什么，少女便如温弱的小兔子乖乖听话，缩在来人的怀里。
此事牵扯到两位当朝郡主，徐琅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幸好有一个钦差大臣撑着，徐琅自然也想要做出些功绩来。
楚敛转头对慕清明道：“你去找找，顾娉婷被关在哪了。”
这斜晖阁里除了关了一个溧阳郡主，就没有其他人了，应当是关在其他地方了。
慕清明过来叫她：“少主，找到了，在这里。”
在书柜的下面，黑洞洞的一个大洞口，散发着潮湿的气息，而慕清明探头看了两眼，半身高下面有个台阶，又拿烛火照了照，火苗轻轻摇曳，吹灭了蜡烛便纵身跃了下去。
“少主，我下去了，您在这里等我。”
楚敛点点头，接过蜡烛。
慕清明在幽暗的地牢中无声无息的寻找着，她尚且记得顾娉婷的容貌，只是下牢一看才惊倒，这里不知关了多少女子。
“别动我，别动我……”
暗牢里的女孩子一见有人来拉扯她，便不住的挣扎，尖叫着要挣脱出来，许久没有修剪的尖细指甲抓在手背上，那人吃了疼，只得出声道：“顾小姐，在下是来救你的。”
顾娉婷抬头一看，是个劲装打扮的女子，眼睛明亮，慕清明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扶半抱了起来，说了句：“跟我来。”
“你是什么人？”顾娉婷瑟瑟问道。
慕清明趁机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比想象中轻了不少，低声道：“我是楚少主派来救你的，顾小姐，同我走吧。”
“楚，楚少主？”顾娉婷迷迷糊糊的，她在这里不知待了多久，浑浑噩噩的，生死无知。
“是，顾大人和顾夫人托我们来救你的，现在就带你回家。”慕清明听出了女孩子的怕意，特意放柔了声音，尽量可亲一些。
“我想回家，回家……”
这样温柔的声音，顾娉婷害怕极了，她自从那日被人掳来便不曾见过天日，起初关在房间里，后来被人锁进地牢里，许多女孩子困在一起。
她们落在明蕙郡主的手里，比那些待宰的羔羊都不如。
“少主，人救出来了。”顾娉婷早早晕了过去，慕清明抱起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倒不在话下。
将顾娉婷送进马车里，楚敛在旁看着郡主府的大夫给她把脉，那老头颤颤巍巍道：“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休养几天就好了。”
“你去带人把她送回顾府去。”
慕清明看了一眼顾娉婷，问道：“少主不一同去吗？”
“我去做什么。”楚敛摇头，她去了才是徒增尴尬，自嘲道：“更何况，想必顾夫人也是不想见我的。”
慕清明没有再说话，回客栈收拾好了东西，就来向楚敛告辞。
楚敛告诉罗杰抓到阿音的事情，罗杰派人去客栈将阿音一同押送回京。
安排好了顾娉婷的事情，郡主府的炼丹房已经被捣毁了，房间里五个炼丹的大鼎炉，亦是满地鲜血，还有被虐杀致死的少女，如同炼狱一般。
几个道士仓惶的躲在鼎炉后，手无缚鸡之力，轻易就被发现他们的官兵拿绳子抓了起来。
楚敛心想，现在这道士都是怎么了，不在山上的道观里清修，偏偏跑到这里来行凶作恶。
有官兵抓捕的时候被人咬了一口，啐了一口道：“呸，这些狗娘养的臭道士。”
郁未冰看了两眼，说：“这些都不是真的道士。”
“郁大人怎么晓得？”楚敛问道。
郁未冰摇摇头，不屑道：“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文牒都是假的。”
“楚少主的事完了？”他问的是顾娉婷。
楚敛拍了拍手中扇子，道：“在下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
罗杰押了明蕙郡主过来指认，待众人离开时，突然一个妇人从丹房里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水桶便向他们泼了过来，嘴里大嚷着：“你们都是来害我家小姐的。”
“闪开。”郁未冰一把大力推开罗杰，自己却没来得及闪躲，被泼了一桶不知是水还是什么东西。
罗杰踉跄了一步，站稳后发现袖子上也蹭了一点，他低头闻了下，大惊失色道：“糟糕，是桐油。”
他冲同僚大吼道：“郁未冰，快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郡主的奶娘已经抄起一支火把扔向了郁未冰，郁未冰整个人都是懵的，才睁开眼睛，眼睁睁就看见一簇火把向自己飞来，哪里还躲得开。
“啪”的一声，火把被一条鞭子甩到了一边，奶娘见此举不行，径直纵身扑了过来，想着弄死一个是一个。
“啊！”一条软鞭如灵蛇般迅速缠绕上她的身体，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和惯性抡到了廊柱上，惨叫一声，随即滚落在地上不动弹了。
楚敛下手向来颇狠，奶娘一下子被摔晕了过去，明蕙郡主在旁挣扎着，失声惊道：“奶娘……”
罗杰松了一口气，对楚敛真心实意道谢：“多谢楚少主救命之恩。”
楚敛摇摇头道：“无妨，郁大人没受伤就好。”
“赶快去换一身衣裳吧。”罗杰让人拿了布巾给郁未冰擦脸，头上脸上都是桐油。
郁未冰身上淋淋漓漓的全是桐油，那奶娘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都照头浇下。
明蕙郡主看见奶娘一下子就被这人摔晕了，想起不知所踪的万古年，急着问他们：“万古年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罗杰可没有郁未冰那么好秉性，何况同僚差点被人害死，冷笑一声：“哼，郡主放心，万古年乃重要人犯，自然要一道押送回去砍头的。”
“你说什么，你回来，你们不许动他。”果然沾到万古年的生死，明蕙郡主就失控了。
罗杰愣了下，被这尖利的嗓音吓了一跳，接着冷冷拂袖，斥了一声：“疯妇！”
官兵将郡主府的朱漆大门上贴上了封条，所有的人押入府衙大牢，至于明蕙郡主本人，自然是优待有加，待遇升级。
摄政王亲自派了数十名锦衣卫看守伺候，押往长安城移交大理寺，等待三司会审，本朝以来，第一位女子犯案如此声势浩大。
锦绣繁华，烈火烹油的郡主府就此败落，下人发卖，府邸被抄封，明蕙郡主身边的心腹一律随同押送回京，等待发落。
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撕心裂肺的场景，看着新鲜，这些个下人如临大敌，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哭嚎不已。
罗杰也没了前两日的沉重，甚至有心情开玩笑道：“回头可要同郡主府的厨子讨教一下，那花饼味道可不一般，比寻常的花饼香甜绵软多了。”
楚敛也跟着笑了，向罗杰推荐起自家的厨子：“我家厨子做红陵酥饼的手艺也不差，入口酥软，罗大人要不要赏脸尝一尝？”
“那可说定了。”
而此时楚敛也知道了这位真正的靠山是谁，正是之前的钦差大人，当今的摄政王左辞。
不过罗杰只告诉她是钦差辛言大人，而楚敛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不知道怎么扯的，一路从他的上司曹子初，扯到了摄政王的内宅上。
“说来摄政王爷可是艳福不浅。”罗杰有了闲心和她在这里闲侃，“可惜却是不解风情了点。”
楚敛很捧场：“此话怎讲？”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摄政王妃乃是当今太后的表妹，由太后娘娘亲自做媒，嫁给了摄政王，只听说是位藏于深闺的绝色美人。”
楚敛发现，罗杰每每讲起长安城里的轶事来，都有些说书先生的语气。
楚敛闻言，讶异道：“如此说来，岂不是任由外戚做大，朝纲崩坏啊。”
历朝历代，外戚生乱的事例不胜枚举，前朝之所以亡败也有此中缘故。
罗杰带着一点痛心疾首地说：“这两代卢国公倒是一个比一个的精明，大好的燕朝败坏在这两人的手里，唉，先帝心慈啊。”
开国皇帝左暮省，对开国功臣多加封赏照拂，恩德重多，当时虽然稳定了朝局，但同时也留下后患无穷。
楚敛目光一瞬微凝，指尖轻碾碧玉荷叶杯沿，遂不徐不疾道：“卢国公府外戚做大，摄政王府皇权正统，还有庆山王的自成一派，如此分崩离析的局面，想必朝中诸位大人也很为难吧。”
“唉，谁说不是呢。”
郁未冰从后面在走过来，听见他们在此闲聊，当时便听见楚敛这一句，目光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楚敛似乎对朝廷的事情颇为清楚，论起来，他自幼生在江南，应当是从未踏足长安城，朝廷的形势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眼看罗杰越说越多，郁未冰刻意放重了脚步声，清咳了一声，两人转过身来，他淡扫了楚敛一眼，转眸对罗杰道：“罗大人，钦差大人有事请你过去。”
“啊，我这就过去。”罗杰匆匆忙忙放下杯子，就往外院去。
楚敛转过头，对郁未冰道：“郁大人是有什么话想和楚某说吗？”
郁未冰也没打算和他聊什么，他不像罗杰聊得得意忘形就会口无遮拦，看到廊下的花树便道：“听闻每年荼蘼花开之时，风云阁便是公布公子榜的日子，楚少主位居第几？”
楚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收拢了手中的折扇，沉吟道：“我吗，我排行十一。”
郁未冰蹙眉，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楚少主在公子榜上排行几名？”
楚敛很坦然，若无其事地道：“对，就是十一。”她在铸剑山庄和剑宗都是排行十一，这个行第大抵是和她非常有缘的。
外面还给她起了个名号，称为白衣少主，其实不必如此勉强的，楚敛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又没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大事，那段时日以后，百里家的公子见到楚敛便来打趣，她怎么不穿白衣。
楚敛虽然有名，但绝大多数还是因为家世显赫的缘故，铸剑山庄的堂堂一介少主，怎么可能榜上无名。
郁未冰嗤笑一声，楚敛也不恼火，她虽然经常在外走动，但能施展武功的机会并不多。
能够上榜还是，呃，怎么说呢，却是说来惭愧，有个好爹，好出身。
楚虞比她稍好一下，排在第七位，不知是怎么，瑕不掩瑜，那一点身体上的残缺，更成就了楚虞的令人惋惜之意。
白璧微瑕，瑕不掩瑜，说的就是白玉公子楚虞。
楚钰剑和楚钰墨也在榜上，楚钰剑位居十八，楚钰墨比他次一点，第二十位。
楚钰墨多半是因了他那与众不同的容貌，继承了父亲的文采和母亲异域的容颜，也引起不少女子想要亲眼目睹一下。
金丝为发，碧眸湛湛，这是楚钰墨。
搞得世人竟以为有人的头发是金子做的，异域人很少，这样容貌异常又美丽的异域人极少，当年楚帧千辛万苦从遥远未知的地方带回了帕兰络珈。
听说起初楚家人见到这样的帕兰络珈时，惊慌失措，以为是山里的妖精，楚三爷真心喜欢她，便不许旁人议论她，好生鸡飞狗跳了一段时日。
楚敛解释道：“所谓公子榜，评介的不仅是武功，还有品行，文采，声誉，家世，言行，举止这些罢了，简单地说，文修武德。”
“那高手榜呢，总不会还有这样混淆视听的了吧？”郁未冰用词倒是一点不客气，也不顾忌一下当事人在这里听着。
这个就有点尴尬了，楚敛清咳一声：“咳，所以说我在高手榜的排名更低，是十四名。”连前十都没有到，还是挺丢人的。
她再如何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内练就人家三十几年的深厚内功，所以说，练功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
郁未冰倒也不笑了，要知道有多少人是苦其一生，榜上无名的呢。年纪轻轻就已经入了前二十，已经十分年轻有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