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好不容易从一连串的法事当中解脱的林致远驱车前往中岭，造访之前被大家议论的秦雄家。秦雄的媳妇前阵子突然失踪，林致远觉得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秦雄位于中岭的最南边，一条发源自西山的小溪从秦雄家后院流过。混凝土沟渠内的水流与其说是小溪，不如称之为小水沟更为恰当，小水沟的另一侧，就是下岭了。
来到中岭的林致远直接走向秦雄家的前门，这时屋旁紧闭的挡雨板顿时引起他的注意。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早就已经过了村民的午睡时间，紧闭的挡雨板令他联想起哨所的情况。林致远强掩内心的不安，站在铁门之前伸手推了推。
不出所料，铁门果然关得紧紧的。林致远按下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无计可施的他只好绕到屋子的后面，却发现屋子每一扇窗户的挡雨板都被放了下来，一副门窗紧闭的模样。
如果只是出门办点事情，一般人都只是将大门带上就出去了，只有在出远门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门窗紧闭。
带着一丝不解的林致远回到前门，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人家。秦雄家的四周都是田地，完全没有左邻右舍，距离最近的就是马路对面的一户姓吴的人家。中岭的吴姓人家总共有两户。这里的吴家跟秦雄家一样都是典型的务农人家，面向马路的挡雨板全部开启，从外面就可以看到屋内的人影。
“有人在家吗”
站在门口的林致远大声叫门，这时正在屋内看电视的中年女子回过头来看到林致远。她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吴绮芝。
“哎呀，原来是林道长。”
吴绮芝立刻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这阵子天气太热都没怎么去道观，林道长找我们有事吗”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对面的秦雄一家去哪里了吗”
“秦雄吗他们前天搬走了。”
“什么”林致远大为吃惊。
“站着说话不方便，请进来喝杯茶慢慢聊吧。”
吴绮芝如此殷勤，林致远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少儿节目，地上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过林致远倒是没看到小孩子的身影。端着茶回到客厅的吴绮芝一看到地上这么凌乱，连忙弯下腰收拾玩具，嘴里还笑着说是孙子弄的。
“现在他会走路了，我们这些大人可就累了呢。那小子不是把玩具丢了一地。就是一天到晚鬼叫鬼叫的，好不容易等到儿媳妇和婆婆带他出去买东西吃。我才能暂时喘一口气。”
吴绮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婆婆身体还好吧”
“托林道长的福，她老人家的身体可是比我还硬朗呢。我婆婆她以前总是开玩笑说既然公公那么早死，自己可要活久一点才够本，看来她老人家还真的有长命百岁的可能。”
“那真是可喜可贺。”林致远微笑以对，不一会儿就转变话题。“对面的秦雄家……”
吴绮芝弯下腰倒着茶，朝着对面看了两眼。
“前天搬走了，而且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当时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都弄醒了。”
“晚上搬家”
吴绮芝点点头。
“他们没跟林道长打声招呼吗？说起来他们也没跟我们提起要搬家的事，要不是前天晚上听到卡车的声音，我也不知道秦雄要搬走了。”
“是蚂蚁运输的卡车吗”
听到林致远的问题，吴绮芝立刻朝自己的前额拍了一下。
“经林道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卡车上面的确画了一个黑色蚂蚁的标志。原来那就是蚂蚁运输的卡车，林道长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林致远不置可否。
“当时我看到好几个人不断的把屋里的东西往卡车上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在搬家。不过说来也奇怪……”
说到这里，吴绮芝刻意压低音量。
“林道长，你知道秦雄家的媳妇突然失踪了吗”
“有听过类似的传言。”
“这可不是传言，是真的失踪了，好像是八月底发生的事情。印象中是在傍晚的时候，陆芸舒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们家的媳妇。我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家的媳妇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家人原本以为她出门去了，没想到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当时我立刻叫陆芸舒赶快报警，这阵子村子里一连发生好几件莫名其妙的怪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吴绮芝说完之后看着林致远，一副“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的神情。林致远只是暧昧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原本以为晚上就会回来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见踪影。之后我仔细问过陆芸舒当时的情况，才知道她儿媳妇江思慧的行李箱不见了，衣物也少了好几件。陆芸舒说媳妇一定是离家出走了，当时还气得不得了呢。不过这真的不是我说闲话。陆芸舒跟江思慧之间一直处不好，大家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嗯。”林致远跟着附和吴绮芝的说法。
“当初江思慧跟秦景文在一起的时候，老实说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因为陆芸舒总是看江思慧不顺眼，这婆媳关系紧绷绷的。其实江思慧的本性不坏，只是做起事来太过粗枝大叶，说难听一点就是我行我素，就连跟秦景文结婚，都是她自己决定的。等到陆芸舒知道他们要结婚的时候，江思慧居然连场地都已经预定好了，还说什么要跟秦景文两个人到国外去举行结婚典礼，不需要双方家人在场。哇，这下子别说是陆芸舒，连秦雄都发火了，当场就不允许他们两个结婚。气氛弄得很僵呢。可是那个时候江思慧已经怀孕了，两个老的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非让他们两个结婚不可。”
“原来当时已经有小孩了。”
“嗯。不过最后流掉了。知道自己的女儿怀孕之后。江思慧的父母当然也是气得直跳脚，后来还是有人出面协调，才决定在前坛举行结婚典礼。好不容易地点敲定了。这次却轮到江思慧的父母有话要说。秦雄的长子不是搬出去住了吗江思慧的父母当初会同意这们亲事，就是看在秦景文不是长子的份上，希望可以带女儿会自己家住，后来知道女儿嫁人之后必须跟公婆同住，立刻就当场反悔。再加上秦景文婚前跟江思慧的父母信口开河，后来却又无法履行承诺，更是加深了两家之间的鸿沟。但江思慧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秦景文又是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小时候只要没看到陆芸舒，秦景文就会哭着到处找妈妈呢。秦雄和陆芸舒抓住亲家爱面子的弱点，放狠话说如果不能跟公婆同住的话，这个媳妇我们也不要了，结果江思慧的父母不忍心看女儿成为单亲妈妈，才只好勉强答应这门亲事。”
“原来是这样。”林致远点点头。
“还没结婚就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结婚之后当然更不可能相安无事，家里面几乎天天上演全武行。秦雄和陆芸舒向来不给江思慧好脸色看，每次碰到这种情况，秦景文就会站在母亲这边，加上陆芸舒将孩子流产的责任怪罪到江思慧身上，这件事传进亲家的耳中，更是觉得真是岂有此理。孩子流产的时候，江思慧也差点丢掉一条命，如今婆婆将责任全都推到女儿身上，江思慧的父母当然会觉得忿忿难平，立刻就叫江思慧收拾东西回娘家。其实吧，我觉得这件事陆芸舒真的过分了点，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后来在大家的居中协调之下，陆芸舒好不容易肯向亲家道歉，这才解决了事情。谁知道江思慧回来之后照样每天吵个不停。”
“嗯……原来如此。”林致远其实很无语，但也只能继续听下去。
“如果当丈夫的肯站出来主持公道，两边自然都无话可说，偏偏秦景文简直就是个怂包，一但家里发生争执一定站在母亲陆芸舒这边，结果两夫妻动不动就为了这件事吵架。江思慧其实本性也不坏，不过就是太好强了一点，什么委屈都藏不住，所以一听说江思慧失踪，我们马上就猜她八成是回娘家了。之后我们叫秦景文去把老婆接回来，可是他跟陆芸舒都说既然这个家待不住，就随她去吧。但是事情哪有这么办的啊，要是真的合不来要离婚，也得跟对方说清楚讲明白才对啊。听我们这么一说之后。秦景文才老大不情愿的打电话去江思慧她娘家，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回去，搞得亲家那头急得直跳脚。”
“江思慧的父母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吗”
“就是说啊。之后两个老人家登门理论，责怪陆芸舒和秦景文怎么不早点通知他们，还说江思慧有什么万一的话，他们要负全部的责任，两家之间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最后还是江思慧的父母自己去报警的。陆芸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当着亲家的面前说媳妇一定是在外头偷汉子，所以才跟对方私奔去了。我家媳妇跟江思慧的交情不错，平时也有走动，所以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江思慧看起来虽然性子直，但男女之间的关系却看得很重。别看她穿着时髦而且又染头发，一副走在时代尖端的流行打扮，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个保守的小女人。虽然她很爱玩，经常跑到前坛找乐子，以前也有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的记录，不过这也只是她想逃避夫家的精神折磨，所以和我儿媳妇跑出去诉诉苦而已。想不到陆芸舒就这样认定媳妇经常在外头跟男人厮混，还把这次的失踪归咎于跟男人跑了。”
“……原来如此。”
林致远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听别人家的八卦，而且一坐下来就好像没完没了似的。这时吴绮芝又继续说下去了。
“陆芸舒跟江思慧的关系这么恶劣，想不到居然会想搬去跟媳妇一起住。”
“什么”
吴绮芝马上向林致远说明原委。
“陆芸舒说江思慧打电话给她，要她搬过去跟她一起住。林道长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江思慧回来的话，那倒还说得过去，如今却变成秦雄全家人搬到江思慧那里。而且我后来才知道秦景文早就把工作辞掉了。全家人丢下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不管，二话不说搬去跟离家出走的媳妇住在一起，这实在不合常理。”
林致远点点头。
的确十分不合常理。如果媳妇是跟儿子一起离家出走，那倒还说得过去。如今跟家人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的媳妇居然要夫家搬过去跟自己住，而夫家也立刻丢下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举家迁移，也难怪大家会觉得不可思议。
“听陆芸舒说要搬家的时候，大家都感到不可置信。可是陆芸舒她却十分坚持，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注视着虚空，好像魂不附体那样，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她没告诉我们要搬到哪里，也没说之后打算怎么过生活，就这么搬走了。而且屋子里的家具几乎都留在原地没动。那天晚上我偷偷瞄了卡车到底载走哪些东西。才发现根本只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除了不可思议之外。还感到有点可怕呢。”
的确大有问题，林致远心想。秦雄的搬迁太不自然了，陆芸舒说要搬去跟媳妇住。应该也只是个藉口而已。可是她为什么不惜说谎，也要离开林场村呢秦雄在这里有屋子有土地，也有赖以为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们非丢下这一切离开这里不可林致远实在是想不透。
吴绮芝叹了口气。
“那天我儿子说了一句话，听得我不由得毛骨悚然了起来。”
“他说了什么”
“他说搞不好江思慧根本没失踪，只是被埋在秦雄的后院罢了。”
吴绮芝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也太夸张了吧”嘴巴上虽然立刻否定，林致远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有可能。不对，这不是有没有可能性的问题。秦雄的搬迁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因素，令人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想像。
走在回家路上的林致远陷入长思。目前村子里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不知名的传染病，以及传染病所造成的连续而且迅速的死亡，这应该才是林致远调查的重点。可是一想到秦雄一家的个案，却让林致远怀疑真正的异常似乎不只是一连串的死亡事件。
未知的事件正在村子蔓延，传染病只是其中一部份罢了。然而未知事件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一连串的死亡和不合理的迁移之间，或许有着别样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