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69.火光(1 / 0)

第九章

宗玺除去第一日与她同塌而眠之外,之后的日子里都算得上中规中矩。

他于此也有自己的考量:第一日实在是太冒失了,竟在玉笛声的师兄们眼前,在她的房间内出入自如,此举不说大逆不道,也有不检点之嫌。换作京城内那些“高门大户”,早就将他当做登徒子打出去了。

至此第一印象完美破裂。

如此一来,之后的“日久见人心”就显得格外重要。只是无量老前辈久不见人,细想想,除了那日初初醒来时几句短短交谈,他便没有机会献殷勤了。玉笛声的两个师兄,在饭桌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师父不松口,你就只是个前来寻医问药的客人而已。

当然,还有更为委婉柔和的表达方式——不幸的是,他糟糕的第一印象已钉在了青城山下,翻身很有些困难,因而不配人家客气周全的照顾他的感受。

好在他的耐性好得不得了。每日里必定上门去叨扰一刻钟,多则惹人生厌,少则显得不敬。这些时候总是傅越芜接待的,卜碧正如玉笛声曾对他描述的那般,是个懒得经营人情世故的洒脱人。

这一日正午时候,宗玺拎着个细竹软麻编的篮子,躲着日头敲响了玉笛声的阁楼门。不过也只是一敲而已——玉笛声向来是个能躺着便绝不坐着的人,这会日头盛,烘得人暖融融的,自然便身上犯懒,等着她起身来开门,宗玺怕自己被晒成肉干。

果不其然,在外面向来以明朗“少年”自居的玉公子,这会正一滩烂泥般软在椅子里,两条腿还高高的搭在了石桌上。见他进来,玉笛声微抬了抬眼,哼了一声,权当打招呼,有气无力道:“往后不必劳驾你辛苦来这一躺了,这天热得简直要收了我去。”

宗玺往外拿盘子的手转了个弯,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胡说什么?”将几碟子凉菜摆好后,又把筷子塞进她怀里,“只有少吃的,没有不吃的。再说我辛苦来一趟,你忍心让我原样端回去么?”

玉笛声叹了口气坐直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日你一个人来的?”

“怎么?我一个人伺候不好你么?”

“我怕夭寿。”玉笛声说完,有预感似的一偏头,躲过来势汹汹的脑瓜崩,呲牙咧嘴示威般一笑,“正经点,柯甲柯乙人呢?”

瞧着她精神好了些,宗玺才微微舒了口气。这几天玉笛声总是显得怏怏的,问及便推说“天气热,时而丧丧也是有的”。但他们两人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了,这些事还以糟糕为主,就算是彼时她被打断了腿撇在牢里,也不是这么个样子。

“他们下山打探些消息。”他含糊着说了一句。

“下山?”玉笛声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信,“曾大人那边不是已然了断了么?还有其他棘手之事么?”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话一出口心里倒转过了弯来:“莫非是京都里还有什么不妥么?”

宗玺慢慢吞了口中之食,又伸手摸了帕子擦嘴净手,倏地正色道:“我且问你,那京都,你还去不去了?”

玉笛声闻言立即便搁了筷子:“自是要再杀回去的!”

宗玺垂了视线,半晌才笑了一声,似有苦涩之意:“我从前虽也觉得你率性真挚,连片刻露出的恨意都显得纯粹诚恳,可还是怕这戾气一个收不住便耽误了你。直到我自己有了切身之痛,才明白彼时我劝你之话即便是出于真心,到底失了分寸。”

“我自知道你当日之言全是肺腑之言,对于一个只在江湖中偶然相遇的人,你做的已然很够了。”

宗玺扯扯嘴角:“那便不扯那些了。说起来,你想要如何‘杀’回去呢?韩仲白那个样子你也亲自试探过了,周身几乎人畜不近的,”他说着玩笑的话,眼神却认真,“如此一来,此事还需细细计划一番。”

玉笛声虚心求教,一揖手道:“您说,您说。”

“想知道啊?”宗玺抬抬下巴,“先把饭吃完。”

本以为这事已近翻篇了的玉笛声内心一阵怨念,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啊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的懊悔和遗憾。

这一日的天气,即便是到了夜里,也还是闷热得厉害。玉笛声在凉席上翻滚了一会儿,直将细竹编成的席子滚得触手生热,才一咕噜爬起来,走到敞着的窗边,就着偶尔吹进来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只怕此时睡不着并非单单是这时节的缘故——玉笛声烦躁得想从阁楼上翻出去,顺便将那个话不说完就径自回去了的人提溜出来爆捶一顿。

但也只是这么一想罢了。今日午后,柯家那两兄弟前后脚的回来了,之后宗玺便回了他那间屋子,晚饭时也只是匆匆扒了两口,竟像是将中午要透露给她的事情全然忘了的样子。玉笛声心中如百爪挠心,但见他确有正事,何况她这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如此她便强自按捺下了。

谁知夜里躺下后,这念头颠来倒去的在她脑袋里翻跟头,搅得她不得安宁。加之她心惶惶的,看这夜色,昏沉沉的不见星月,倒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也不知这么麻木的站了多久,打了不知几个哈欠,她都觉得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了,正想合了窗子回去睡下,忽抬眼瞧见对面山头上有一盏灯火亮了起来,紧接着那栋房子灯火通明,竟像是一时间所有灯都点了起来似的。与此同时,那栋房子冒出滚滚的黑烟来,被月光一晃便不见,很快的隐在暗沉的夜色中。

玉笛声懵然的脑子骤然清醒——那不是灯光,而是火光!冲天的火光!

她来不及多想,抬脚蹬在窗框上,脚尖轻点了几下墙壁,从阁楼上翻了下去,随即直直的扑向火光所在处。

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是藏书阁,师父还在里面。

她这点动静并不算大,只是心中陡然一惊,多数力气还是用在手忙脚乱的动作上的。正这时天忽轰隆隆的降下雷来,暗沉沉的远处有隐隐的光一闪一闪的,显然是闪电,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玉笛声奋力往前掠,只是毕竟隔着一座山,愈是心急愈是觉得脚下虚软起来,她一面想着这雨快些下起来就好了,一面又想着那闪电可要避着些那火光冲天的地方才好。

此时小阁楼旁那间屋子门忽的被冲开,几条身影急急地奔出来,追着前方的玉笛声而去——正是刚睡下不久的宗玺并柯甲柯乙两个。

半刻钟后,一道凌厉得几要划破天际的闪电霍拉拉地劈向夜色中最亮得那处地界,藏书阁应声顷刻轰塌,一时间只剩断壁残垣在火中苟延残喘的“噼啪咔吧”声。

隔了十余丈远的玉笛声眼及此景身子不由得一软,眼瞧着就要跌将下去摔个狗吃屎,忽被身后的宗玺一伸手扶住了。

他沉稳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先别慌,你师父那样的人,会被这一场火困住吗?”

这话说得玉笛声精神一震,她抿着嘴看了宗玺一眼,之后很快的奔了出去。

刚到那门口,便见师父他老人家正端端的坐在废墟后头的一片空地上。玉笛声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又见傅越芜跪在不远处,以头抢地,神情悲戚恳切,口中却一句话没有。而另一边,背对着她横着个狼狈的黑色影子,衣服皱皱巴巴,有烧焦的痕迹,一条腿软绵绵的弯着,显然是已经断掉了。

无量阖着眼睛,火光时而闪到他的脸上,显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此前总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鲜少有这种神情。宗玺瞧着不免心中一凛——这一刻他仿佛瞧见了多年前的独步武林的那个人。

此刻无人说话,只剩大火余孽与终于开始落下的雨滴交织的呲擦声,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玉笛声心中犹疑,心想躺在地上的这个莫不是纵火者?她挪了几下脚,转去看他的脸。这一看她的后背也僵了,一时只觉得舌尖发硬,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是卜碧。

而后赶来的宗玺并未上前,他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指挥着柯甲柯乙去寻伞具。

“师、师父,”玉笛声嗓音艰涩喑哑,“雨愈发大了,若是淋坏了倒要不好,不若咱们进屋说话罢!”

无量闻言身形一震,睁开眼抬头,又看看自己身上,似是才察觉到下雨了般迟钝默然。他慢吞吞地起身,未发一言的往前走。

傅越芜缓缓抬起头来,他的额头上沾了些泥土碎石,被隐隐的血迹掩着。他自己挣扎着以手撑地站起来,身形晃了晃,将已经昏在一边的人扶了起来,跟着师父走了过去。

玉笛声愣在当地,一时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该待在原地收拾残局。眼瞧着方才的景象,似乎发生了什么荒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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