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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琳琅(二)(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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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画好一张图纸,标注了方位和一些字符,字的大小和钱孔差不多。

然后找来一根桃木锥,在锥子厚实的一头挖了一个小孔,便又打车上了南山。这次经过那个坡的时候,我特意让司机放慢车速,方便我仔细观察。

如果以上山车速60计算的话,反光镜里出现来路的路面大概只有3秒,然后翻过就能直视,也就是说如果那个女鬼的影子让人看见,也最多不会超过5秒的时间。

下车后我给毛儿打了电话,于是他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那时候大约下午5点多吧,于是我们开始四处在邮电学院门前的路上搜寻美食,总算在邮电大学大门对面的另一家只有四张圆桌的小餐馆里,找到一家巨犀利的鱼锅,要说有多么系列,我当下腮腺里分泌的唾液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一次的酒足饭饱,时间还不晚,于是我们开始蹲在马路边打望路过的姑娘们,我指的是以一种欣赏的心态。就这么一直挨到了半夜,已经过了邮电学院的门禁时间,烟也抽没了,我们才又一次朝着坡上再走去。

我在头一晚找到鬼魂的位置,用红绳拴住下午找到的铜钱,将铜钱放在路的中央,红线延伸到路边,钉上桃木锥,将红线从锥上的小孔穿过,拉高后挂在路边堡坎上的树枝上,绳子的末端栓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铃铛,开始静静等候。师傅教过我,这种固定地点出现的鬼魂,

要想硬喊,是喊不出来的,只会造成它从此躲起来,直到它认为安全了,才会重现人间。

而这个方法就是为了让施过咒的铜钱在感应到鬼魂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传达到铃铛身上,这样我就能迅速拉回铜钱,因为有桃木佐阵,所以这样说来,这个鬼其实是被我用类似钓鱼的方法给钓了起来。

我和毛儿就这么干等着,不久后,一辆面包车驶过,铃铛开始叮当作响,我见势便开始拉回铜钱,连同红线一起,紧紧攥在手里。

我们步行到附近一个加油站的岔路口里面,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铺图,点蜡烛,打算在还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请钱仙,并送走。

在念完请神口诀后,我们明显感到铜钱震动了,说的具体点,就跟手机震动是一样的感觉。

然后我开始发问,我问它为什么在这里游荡,它说等人。再问它等的什么人,它沉寂了挺久,在我都打算收功放弃的时候,铜钱直接移动到了“夜景”。

在当时看来,我并不能很快想到这两个字的含义,而就现在来看,从这个字我想到了一个看夜景绝佳的地方。就是南山一棵树。而在2002年的时候,那里仅仅只是一个健身步道,并没有现在这样景观台的规模。

我拿不准主意,我问你毛儿知道哪里看夜景比较好,他说山下不远处有个健身步道的风景非常不错。

这时铜钱又震动了一会,就碎成了两半。

一般来讲,请笔仙的时候笔断了,请镜子仙的时候镜子碎了,请碟仙的时候碟子破了,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钱仙也是同样的,我感觉到这只鬼可能有点恼怒我们问了太多,但可能也意识到我并不怕它,所以碎了铜钱,与我一拍两散。

值得一提的是,那枚铜钱价值高达人民币5元。

看来当晚又不能继续下去了,黑灯瞎火两个寡男人一起到健身步道欣赏夜景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再住一晚后,打算一早便去那个健身步道。

第二天早晨在邮电学院混了一顿早餐,油炸糍粑块和豆浆吃得我心满意足,连打嗝都分外有力。

随后为了赶时间,便打车去了那个步道。清晨的重庆是美丽的,尤其是从高处俯瞰整个渝中半岛。

特有的过江缆车那时候还没有被当作“危险交通工具”而取消,而今它只能成为几代重庆人的记忆。因为想要再花两块钱从江北嘴坐到小什字,或者从上新街出发体验那种横跨长江摇摇欲坠的刺激,恐怕只能在回忆里找感觉了。

头一晚钱仙给出的“夜景”两个字,让我和毛儿认定了和这个步道有关,第一是因为相距不远,第二是因为重庆再没有别地方夜景比这里更好。

于是我从进入步道开始就一直在用罗盘看路,路上遇到不少晨练的老人,见我一个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竟然拿着一个罗盘在鬼鬼祟祟的走,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被我的贸然出现打扰到兴致,也不会无聊到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我背上刺上一剑。

就这么摸索着找了很久,总算发现了痕迹,循着痕迹继续找,最终在一株普通的树下,发现了强烈的灵魂感应。

说这棵树普通,它也算上了点年岁,粗壮的树干,由地下长出两根树干,是典型的连理树,形状很像小时候玩的弹弓。

所谓连理树,就是同一个树根发源的两个或更多树干,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喜庆和吉祥的,对于一些不了解中国文化的棒子或倭寇来说,他们也许会借此联想到双头怪蛇等。

罗盘告诉我,在树底下的土壤里,埋了点东西。

这个地方视野开阔,我能够轻易看到锻炼的老人们。所以他们也能够轻易的看到我。想要瞒天过海的挖东西,想来是有点困难。

于是从来馊主意最多毛儿此时立了大功,他竟然跑到锻炼的老人群里,问了其中一个老人,爷爷,这里的泥巴里面有没有曲蒜?曲蒜是重庆话,意思是蚯蚓。

令人恶心的是他竟然能装的像个出来踏青的小学生。老人看他这么可爱也就笑呵呵的说,这里的泥土里多得很,于是就这样,我们找到了一个开挖的理由。

埋得不深,很快我们就挖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铁盒。我把铁盒擦干净,绕到树后,让树挡住那群锻炼的老人们。然后叫毛儿过来坐下,打开铁盒。

铁盒里,有一束头发,看上去像是女生的。有一个草编的戒指,还有一把钥匙,和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写给亲爱的张琅。我想张琅是个人,尽管跟蟑螂同音。我知道这样做非常不道德,但是事关重大,我还是私自拆了信,映入眼睛的是一排排娟秀的字体,应该是个女孩子写的,因为署名是“琳”。

信的内容其实很普通,就是这个叫“琳”的女孩对张琅表达自己的爱意,从语言词汇上来看,还是真切动人的,不过从字面上看,两人似乎是没有走到一起。看完信以后,毛儿突然说,他们系上就有个叫张琅的老师。

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碰巧,或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张琅这个名字的发音上是有歧义的,所以这两个字组成的名字应该不算很多,所以毛儿口中的老师,有可能真的是这个信中人。

于是收好铁盒,我跟着他一起混进了邮电学院,毛儿毕竟还要念书,这样的场合我想他还是不必跟随了,在再三保证一定会告诉他结果后,他才带我在办公室找到了那个叫张琅的老师。

这个老师看上去大约40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干练,我不知道他是教什么的,我只是敲门进去,然后和他低声说了几句,他便脸色大变,拉着我就除了办公室的门,看样子还真是找对人了。

我把铁盒里的东西给他看了,然后隐晦的告诉了他那个路口闹鬼的事情,他意识到我其实是希望来了解点情况,然后帮助他解决问题的。

于是在学校的花台前,他告诉了我这个故事。

他正是“琳”信中的张琅。琳是他20年前还是学生时期的时候交往的女朋友,两人非常相爱,时常在先前的步道哪里约会,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修建这个步道。

先前挖出这个铁盒的那棵树,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故事,因为他们曾经挂了一把小锁,上边刻着两人的名字,挂在了树梢上,然后钥匙一人一把。

想来就是铁盒里的那把钥匙。毕业后,两人原本打算结婚,琳却查出患有严重的血液疾病,无法生育不说,连活下去的希望都很渺茫,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琅的家人宁死不肯答应婚事,而琳最终因为不希望张琅为了自己左右为难和家里闹翻,便主动提出了分手。

分手后琳非常伤心,明明相爱有不能在一起厮守,即便厮守日子也无法长久,这样的折磨是非常令人绝望的,张琅也明知自己深爱这个女人,却碍于种种压力只能将这样的爱拒绝在外,渐渐冷漠。

之后不久,这个叫琳的女孩去世了。张琅伤心欲绝,他痛恨自己没能陪她到最后,也正因为突然间实质意义上的失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有多爱这个女人,不过一切都晚了。

于是张琅至今未娶,也算是对爱情的一种交代。说道这里,张老师拿出那枚草编的戒指,说这是我编给她的,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悲恸,一个大男人在校园的花台前,竟失控痛哭。我很快安慰好他,再仔细告诉了这个铁盒的来历,和我对目前为止这件事的认知和看法,最终张老师决定跟我去那个他们曾经爱情的见证地看看。

我知道当一个人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甚至走到自己的过去中去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于是在进入步道的时候,我由着他刻意的放慢了脚步。走了许久,走到那颗我挖出铁盒的连理树前。

张老师站在树前,抬头找,在枝繁叶茂的深处,找到了个铜锁,因为树枝的生长,铜锁已经有一部分嵌入了树干中间,犹如爱情,坚定而刻骨。

张老师没有取下那把锁,所以我想那把锁至今还在。当他回过神来,望着对岸的渝中半岛,我不忍打扰到他的追忆。

也许他追忆的不再仅仅是一个人,一份爱,

或许是他多年苦守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让他执着的理由。

就好像尽管我并不知道琳的鬼魂反复出现在坡顶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她每次都在那个地方等着坐面包车上山来看她的张老师,

我没有求证,即便猜错,

我也宁愿相信是真的,

这是我的执念,

一厢情愿的执念。

我问张老师,我可以给你们搭个桥,让你跟你的琳说说话,但是机会仅此一次,因为我还得带她上路。

张老师问我什么叫上路,我告诉他那是带琳去她自己该去的地方,流连在这里,最终成为野鬼,化为灰烬。

张老师犹豫了很久,说不必了,早在心里说过了。

我将铁盒交给张老师,只取了其中的几根头发,开始承人没发现的时候,给琳带了路。带路的方法以往已经讲得非常仔细,殊途同归,同是为了让亡灵安好,又何须在意方式方法的繁琐与否?

2003年,我听说以前的那个步道要修建成“南山一棵树”景区,张老师为了保全那颗见证了他毕生爱情的树,多次对管理方提出各类方式的申请,最终让自己的爱情打动了管理方的高层,他们将这颗连理树用白玉石头围了起来,作为景观的正中央,命名“一棵树”。

张老师在2005年离职,去向不明。但是每年的某一天,如果凑巧,你都会在南山的一棵树花台前,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一边欣赏着重庆的山山水水,一面时而开怀时而悲伤的自言自语。

随后抬头,

满眼眷恋的望着开枝散叶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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