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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粮哥”终于在半个月后慢慢淡出了网民的视线。
周磊却仍然抓狂。
因为这次“漏音”，他被全队通报批评，被批评不算什么，关键是还被取消了竞争“优秀干部”的机会——尼玛，当选了的话奖金有好几千块呢！说笑呢？！
真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下次出任务直接清场，有记者进来杀无赦！”周磊咬牙切齿地一摔鼠标，对总队内部挂网的最后处理很有意见。
何儒章却觉得挺好：“行了，你知足吧。为这点儿破事儿技术科都忙死了，你没见他们人仰马翻日夜顶贴的盛况呢——为了挽回咱的形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挂网站上。不光得剪辑事件真相，还得扮演五毛党顶贴拉动舆论同情，都是你一句话惹出来的。人没来找你拼命就不错了，就通报批评你还老大意见。”
周磊脖子一梗：“我用他们管了吗？谣言止于智者，我就不信这事儿还没个过去的时候了！”
“你懂个屁！是能过去，但在过去之前能扒你好几层皮你信不？要不是有保密条例保护，那帮网民早把你人肉了，你上小学偷学校角铁的事儿都能给你抖落出来，真要到了那时候，不说你，但凡和你认识的都别想消停喽！包括小黎。”
“我什么时候偷角铁了？”周磊瞪着何儒章。
“我就是打个比方~”何儒章好声好气地讲道理：“石头我不是吓唬你，网络的可怕你不知道。有些人吧就是没事儿闲的，针鼻儿大个事件硬是能和美国总统挂上钩。你也别觉得网络是网络，现实是现实，你知道现在中国有多少网民不？有多少人在靠着网络吃饭不？说出来吓死你！这个基数绝对非常庞大。所以咱上回开会上头不是还强调来着吗？完成任务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工作方法，队伍形象，就算没任务，穿军装逛大街的时候都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要举止不雅之类的，因为咱真弄不好就被哪位爷举个手机之类的给全程录像了——真扔到网上，就好像这次似的，有人在乎咱救人危险不危险吗？肯定有，但很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那句话上了。之前吧，事儿没完，我怕你上火也没跟你说，你知道网上怎么评论你的不？说你冷漠冷血幸灾乐祸。”
“我幸灾乐祸？！”
“淡定淡定，跟我叫唤什么？！”何儒章两手虚压，“我知道你，咱大队知道你，你是标兵，是硬骨头，但除了咱这一左一右，还有谁知道你在火场里是怎么玩儿命的？前两天网上骂的最凶的时候，老坏给我打电话，气得声儿都变了，说网上都是放屁，他和你一起实习的时候亲眼见你一个人扛了俩液化气罐往出奔，身后就是火，怎么没人看看这些，就揪住你一句话猛砸猛打？看网上把你骂的人渣都不如，他心里过不去。”
“……有这事儿？”周磊摸下巴，这家伙还有点儿人性，以前上学的时候没白帮他写情书。
“我们当时怕你生气，都压下来了，反正你也不上网，看不着就当不知道呗。”何儒章慢慢地说，“石头，我现在跟你掰扯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长个记性，多个心眼，这次的事儿说实在话是老大给咱压下来了，老大能管咱一辈子吗？不能。现在科技发达了，手机相机摄像机加一块儿不如一盒烟大，一百双眼睛随时随地默默盯着咱呢，以后各人自扫门前雪，都机灵着点儿吧~”
周磊傻愣愣回味半天，来了句“卧槽”。
如果说何儒章给他分析的有些忠言逆耳的话，那路子琳给他的绝对是刮骨钢刀。
路子琳最近正忙着参加一个在职培训班，说白了就是晋职称用的。她第一眼在网上看到“干粮哥”的帖子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个人和周磊联系起来。后来直到各种各样的后续接踵而来，她才明白周磊成了主角。
虽然有军人保护条例没有指名道姓，外人未必能对号入座，但和周磊交往了小半年路子琳却马上就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就是纠结。各种纠结。
理智告诉她周磊不可能是那么凉薄的人，人在上头要死要活他在底下说风凉话，但内心深处第一次看到帖子时留下的印象却有怎么也挥之不去。
谁遇上这事儿心情都不会好，按道理来说作为女朋友她应该主动打电话开解开解周磊，可她几次拿起电话就是没拨出去。
不是她不想安慰周磊，而是她自己还没过去自己那一关。
说什么呢？
说你不要在意？
路子琳自己就在意的很。
说你只要做好就可以了，偶尔说错话也不算什么？
可惜在路子琳这里就觉得周磊的话毛病大了。
就这么纠结着，很快就到了月底。路子琳和赵蕊约好了要去看老谋子新拍的爱情故事片，因为她到的比较早，就一个人在商场里逛荡着，然后迎面就遇上了周磊。
马上要元旦了，正是消防正忙的时候。除了留守准备应付突发事件的，其它人员，无论官兵一律上阵，到各个营业场所排查安全隐患。
在某些人眼里，下现场检查是肥差，但在周磊这里，却是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就拿这个商场来说吧，属于商户联营的，各家消防设施良莠不齐，有些老商户灭火器还是上世纪的，你让他换他就和你哭穷，一提罚款他就给你塞钱，好像你是来要好处费的似的。你要是板起脸来扔两句狠话，他就敢躺地下指控你暴力执法。你要是给他下整改通知单——不用看，你还没走出这层呢他那边就又开张了。
说白了，就是滚刀肉。
滚刀肉是这世界上最难对付的生物。无论什么事儿，你说浅了他装糊涂，说深了他又接受不了，消防这两年还是被重视起来了有个处罚权，以前更苦逼，整改通知单不如厕纸值钱。
所以一般干这个活周磊都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了，就一路从头到尾黑着脸，先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哪怕再熟的人也休想跟他套近乎。
这里周磊正装十三呢，迎面路子琳就走了过来。
关于对周磊的称呼问题，路子琳很费过一番脑筋。
两人初初认识的时候，她是叫他周先生的。周磊当时却是立刻摆出了敬谢不敏的姿势，直接说了：“千万别这么叫，我们当兵的，不兴这个~”
后来熟悉了些，她也听他朋友叫他石头，但她自己从没那么叫过，觉得似乎……反正叫外号感觉怪怪的。
再后来横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路子琳干脆就忽略了称呼，偶尔不得不叫的时候就叫一句“周哥”，既不显得太亲密，也不显得太生疏。
在公共场合这么迎面碰上还是第一次，路子琳看到一身军装黑着脸的周磊大步迎面而来，身后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人，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站到一边给他让道。直到周磊在她面前停住，扬眉叫了一声：“琳琳？”她才反应过来。
“今天休息啊？”周磊停在路子琳跟前，神色放松不少。
“哦，我和朋友约好了一会儿去看电影，你……”
“我还得一会儿。”周磊抬手看看表，检查完这个商场基本也就下班了，“你们买的几点的票？看完了给我打电话吧，然后一起吃饭？”
“……还没买呢。”路子琳眼光扫了一下，周磊身边的人全部都在看着她。
“嗯。”
周磊嗯了一声就没话了，却也不走，就这么和路子琳站着。
路子琳有些不自在了：“你忙吧，我朋友估计也快到了。”
周磊直直看着她。
“那……等你下班给我打电话？”
“好。”周磊笑了。
“哎呦周队，这是你朋友？”商场总经理上前一步，很自来熟地对路子琳说，“小姐和朋友是想去对面的新世界看电影吧？”
新世界购物公园和这家老商场隶属于同一家商业集团，就在马路对面，是去年新建的大型综合性娱乐场所，集餐饮娱乐购物于一体，四楼的电玩城电影院游乐场和地下的美食街几乎引领了一个消费潮流，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是时下年轻人的最爱，去过的人纷纷表示，帝都的游乐场也不过如此。
“啊？哦。”路子琳胡乱答应一声。
“巧了，我们马上店庆，新上了不少游乐项目，正好有一批体验卡免费发送的……”总经理朝后伸手，身后立刻递上来两张卡，“这不这几天正找人搞测试呢么——正愁找不到时尚达人呢，欢迎美女没事儿带着朋友过去玩儿啊，也帮帮忙，给我们点儿宝贵意见~”说着，把卡递到路子琳面前。
路子琳好奇地接过卡翻看，卡上都有固定编号，金色的vip字样低调地点缀在右下角上，磁条很新，直觉应该是好东西，这卡不可能像那个人说的似的见人就送，自己见识下也就完了，要说收下可不太好……
周磊伸手从路子琳手里抽出卡，扔回给总经理，对路子琳说：“你先逛着，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说完，也不理众人的反映，抬脚就带着人去下了一层。
路子琳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连身边的营业员都在窃窃私语，愣了半响，咬咬牙转身大步走出商场。
周磊第n次听着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女声，眉头越皱越紧。
周磊下班后先是会队里宿舍换了便装，给路子琳打电话那边就是关机。想着她可能是正看电影呢，于是直接杀到电影院来等人。
他在售票口看了上映的电影和场次，觉得路子琳最可能看的是下午四点五十那场。
快六点的时候，路子琳电话依然关机状态。周磊算计着电影快散场了，就在出口那边儿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十点多。
电影散了一场又一场，却始终没看到路子琳的身影。
难道她没在这里看电影？不可能啊！路子琳有这家电影院的会员卡，再说，她不止一次说新生活的电影院音响好，比万达都强。如果看电影就一定是在这里，不会去别家。
难道走岔过去了？那更不可能。电影院只有这一个出口，周磊对自己的观察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电子钟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过，周磊双手插到裤袋里，身条笔直地站在出口旁的海报下，直到工作人员来和他说夜场已经散了，他们要下班了。
最近何儒章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他觉得跟自己四岁的儿子都没操这么大心。周磊祖宗也不怎么了，每天精力旺盛的恨不得天天拉链，又是突击检查又是下单位安检的，整得队里队外叫苦连天。
“我说石头，你也悠着点儿，这眼看元旦了，任务本来就重，咱们队的事儿够多了，你作为直属领导能不能发挥点儿积极作用，别整天没事儿找事儿了？”
“……”周磊头都不抬，整个人窝在大转椅里，两只脚驾到办公桌上，手里的psp噼里啪啦地响着。
“你看看你！”何儒章敲敲桌子，“下班不回家，在办公室靠什么？”
“我乐意。”周磊抖抖腿，“你麻溜走你的吧，别管我。今天我值班。”
“你想值班就值班啊？值班表早安排好了，必须跟着走，你可别添乱了。”何儒章觉得脑门子疼，“你是我大爷，我能问问您老人家这是又怎么了吗？明知道咱的兵压力大，还变着法的折腾，一天查三遍岗，人小战士刚买的游戏机也被你没收了——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玩意儿了？”何儒章伸手抽过游戏机，里面一顿乱响，直接给木偶我了。
周磊失了游戏机也无所谓，活动活动手腕子，问：“有人给你诉苦了？”
“唔。”何儒章摸摸下巴，“你知道咱们的兵省心，一般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来找我谈心的。”
周磊哈地一声：“你真看得起自己。”明明是找你谈心之后只会更闹心好吧？！
“你看吧，昨天那小战士跑来找我的时候还给哭了，说了，他真没玩儿，这游戏机是他攒了好几个月补助好不容易拍到的，是什么什么限量版——那天是因为快递才送来，他就检查下这个配件全不全，才打开就让你看着了，解释都不听就直接没收……”
“配件全不全？我当时光拿个机器忘连盒子一起了，明天你让他把充电器送来，快没电了。”
“……”
“你不回家？儿子还跟他姥姥家呢？”
何儒章点点头：“这段时间他妈科里也忙。”
“那咱喝酒去吧？”周磊忽然提议。
“去哪儿喝酒？”何儒章微微眯眼。
“……”
“？”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情让我特别想打你一顿。”周磊嘎巴嘎巴地捏骨节。
“啧~”何儒章起身往外走，到门口一手拉着门把手一面回头说：“又失恋了吧？傻小子火气壮，不是失恋就是想耍流氓……”
“想死是吧？”周磊随手抓起个东西就往何儒章身上招呼，何儒章躲得快，哈哈一笑快速开门闪了出去。
那东西“啪”的砸到门框上，弹回来摔到地面上又蹦了一下。
是那小战士的游戏机。周磊蹲在地上仔细研究了一下飞出去的后盖和裂了的屏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