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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以为你见义勇为,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不但给你封了份位,还将帝姬交给你抚养,你……你竟然做下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太后抚着额角,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太后,”巧茗申辩道,“妾身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太后娘娘的事情。

“好,那你倒是给哀家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巧茗咬着唇只是不语。

“怎么?哀家叫你说,你又不说了?”太后等了几息功夫,不见巧茗开口,怒火徒然搞张了几分。

柳美人用绢帕掩着嘴,阴阳怪气地添油加醋道:“只怕端妃姐姐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吧,眨眨眼编出一箩筐谎话,还得说圆了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

巧茗怒视她,柳美人却只耸了耸肩膀,柳眉一挑,故意将目光撇了开去。

“哀家叫你说,你就老老实实地说,若不是你的错,断不会冤枉你。”太后气得直拍桌,想了想又补充道,“别事后又说哀家不给你机会解释!”

说完只觉得头痛加重数分,手抖得几乎扶不住额角。

德妃见状,忙褪了绣鞋,爬上榻去,跪坐在太后身后帮她按摩。

巧茗不是不想说,而是事出突然,一时间确实想不出适合的说辞来。

她倒是想一五一十地照实说,可之前答应过韩震,鬼面人的事情只能他们两个人知道,不能再告诉旁人。

眼下整个慈宁殿里,太后、德妃、柳美人,再加上殿内殿外随侍的宫人、嬷嬷与内侍,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

她这样一说,便等于将事情公开给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京师。

至于这内里,于她自己是问心无愧,可换到旁人眼中,一个在沐浴之时被男人闯进净室的女子,当然失了贞洁,不干不净的。而且,轮到那心思龌龊之人,恐怕也不会相信那闯入之人只偷了主腰,却什么都没有对她做。

太后从来最是看重规矩,又怎么可能不将之当做一回事。

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柳美人。

德妃见太后气得着实不轻,巧茗偏又一直不肯开口解释,有心从中调和解围,故而道:“姑妈,我看那红缎的质地实在普通,且光泽又亮得扎眼,嫔妃的月例里可没有这种劣质的布料,再说端妃妹妹最近得了陛下不少赏赐,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贴身衣物没有理由如此粗劣。还有那绣在上面的名字,仿佛生怕人不知道这是端妃妹妹的东西似的。会不会是有心人见不得人好,故意而为之?”

她话音才落,柳美人便不乐意了,“德妃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为是我陷害端妃姐姐么?”

德妃忍不住“啧”了一声,反驳道:“我可没有那样说,我们都知道这是你在御花园里捡来的,若是当真有人想害端妃妹妹,也不会是你,而是那将它丢下的人。”

巧茗至此才算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她倒也是机灵,知道德妃在帮自己,便顺着那话头儿道:“太后娘娘,别说我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就算做了,又怎么可能随手将证据丢在御花园里,难道生怕丑事没人知道,又嫌自己命太长么?”

太后虽然身体抱恙,但脑子并不糊涂,侄女那番话本就有道理,再加上巧茗反问得恰到好处,心思已是动摇了起来。

她年轻时也掌管过宫务,知道宫中各人,从皇帝到嫔妃,甚至低至太监宫人,所有的衣物皆是出自尚服局之手,而六局二十四司所有经手的事物材料皆有记录,便道:“这衣裳究竟是不是你的,叫尚服局的人来查一查就知道了。”

尚服局的典薄女官来得很快,听了太后的询问,又将红缎子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太后到底还是为巧茗留了面子,在等候人来的时候,已命吕嬷嬷从主腰上干净的地方剪了一块儿下来。

典薄女官不知因由,更想不通慈宁宫为何为这么一块布料大动干戈,但总而言之一切内情与自己无关,她只管照实回话,“回太后,这红缎乃是宫中最次一等的布料,一般都是用在给初入宫、无品阶的小宫人制衣时用,嫔位以上的娘娘,按月例发下的布匹里,是不能有上等云锦以下的料子的。”

“那最近端妃娘娘那边制的衣裳里头,可有用过这种布料?”柳美人最先开口追问,“有时候大家伙儿做衣裳也并非全用月例里的料子,还有得的赏赐呢,说不定还有人喜欢自己掏钱从宫外买料子。”

“这……”典薄女官略有迟疑,抬头看了一眼太后神情,见她微一点头,示意自己答话,便翻开带来的蓝皮簿子,照着念到:“端妃娘娘从本月初四封了份位,至今十二日,一共做了五套外衫,三套内衫。外衫是春装三套,冬装两套,用的料子分别是艾绿与天青雨丝锦各一、樱粉与湖蓝月华锦各一、月白妆花缎一匹、白狐裘两件,内衫包括各式贴身衣物,选用的布料是上等松江棉布与粉、蓝、绿三色云锦。”

她念完后,将簿子一合,恭恭敬敬地双手持了呈上,“此册乃是专门用来记录端妃娘娘制衣情况的,还请太后娘娘过目。”

吕嬷嬷上前接过,递在太后手中。

太后便翻阅了一遍,果然与女官所说的并无任何差别。

她本觉得这事儿到此差不多就算明白了,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又问了一句:“那你们给各嫔妃裁衣时,可有缝上该人姓名的习惯?”

“回太后,各位娘娘要求的衣裳式样,选用的布料,皆是不同的,并无混淆的可能,是以我们并没有在娘娘们的衣衫上面标注名姓的习惯。”

太后“嗯”了一声,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头疼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可那女官却又添了一句:“不过,因为底下人的衣裳都是统一样式,所以不论内衣外衫皆会缝上名字以防下发时拿混了。这点不论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各宫主子跟前的姑姑嬷嬷、还是四局十二监、甚至御前的公公们,都是一样的。”

她不过是想着在太后面前回话,必要尽善尽美,尽量如实相近,根本不知道这样多说了一句话,瞬间将整个情势倒转。

宫人们的衣衫会绣上名字以免拿混,而那红缎又确实是给小宫人们制衣用的,在座之人尽皆清楚巧茗封妃前是尚食局的小宫人,还没来得及正式通过考核得到品阶,真是没有一样不在说明那件主腰就是她的!

巧茗本也不曾指望自己能够顺利将冤屈洗脱干净,不过是侥幸一搏,心底真正寄望的还是早就知道真相的韩震事后能拉自己一把。

然而,现下这般的情况还是让她感觉自己成了菜板上鱼肉,被钝刀一下一下割据着,备受煎熬却总是不得解脱。

“很好,我明白了。”太后目下倒是不动声色,又再追问道,“那你再好好看看,可认得出这布料是给小宫人做什么衣裳用的?”

“是主腰。”典薄女官答得甚快,又怕众人不信似的,细细解释道,“外衫根据品阶与任职之处采用的布料与颜色会有些许差别,但内衫却不会。宫人数量有千余,其中半数并无品阶,她们的贴身衣物,一年按季下发四套,其中的主腰便是用此种红缎裁制,再以同等质料的黑缎滚边。这是尚服局用量最大的一种布料,奴婢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德妃原是想帮巧茗一把,不想此事越追究越突显出她有问题,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一句话也不曾说。

柳美人却是得意的不行,尖尖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掐着嗓儿问道:“女官,你刚才不是说宫人的衣服上都缝着名字么,敢问这名字是随便缝一缝就算,什么人都能假冒,还是有讲究的?”

典薄女官拿不准这位娘娘的身份与目的,但她身在尚服局,自是不可能当着主子们的面说出尚服局的活计是随便做的这等话来,因而只道:“特别的讲究倒是没有,只是采用的青绿丝线乃是特殊染料染制的,不会脱色。毕竟缝上名字的目的是为了区别各人衣物,若是洗脱了色,那便无用了。”

“那这种丝线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手的么?”柳美人还记着德妃刚才的话,问来问去都是为了洗去自己冤枉巧茗的嫌疑。

“当然不是,那种染料是咱们尚服局的前辈专为绣名字自制的,市面上绝无仅有,又因配料难得,所以成品丝线管理得很严,绣娘当值时领了多少线,缝了多少件衣裳,交班时又退回多少线,都是记录在案,不可能私藏,更不会外传。”

柳美人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面上笑容却是毫不遮掩。

“行了,都问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太后简直听不下去,摆摆手,叫吕嬷嬷赏了五两银子给她。

待女官退下后,太后便寒着脸冲巧茗道:“端妃,我只问你,那男人是谁?这等秽乱宫闱的人,必定得处置了,你今日将他供出来,便算你有份功劳,我会对你从轻发落,若不然……”

“太后,妾身真的是冤枉的。”

适才向典薄女官问话时,巧茗本是坐在侧旁的玫瑰椅上,这会儿不用太后吩咐,自觉跪在地上,“妾身一直规行矩步,从未逾距过,而且后宫中除了陛下,也没有旁的男人。”边说边给太后磕了个头,“希望太后明察,还我清白。”

太后见她言之凿凿,神情虽有些委顿,却未有半分惊慌,并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倒也有些犹豫。

先帝去的早,是以那一代的宫妃间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争宠的事情。但没亲眼见过,不等于没有听说过。当年她要进宫前,家族中人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自是要传授许多后宫之中争斗的诀窍,更不吝请来前朝后宫中任职过的嬷嬷宫女之类,讲述那些勾心斗角的实例。

端妃近来风头正盛,若遇到居心不良的,栽赃嫁祸,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美人察言观色,便知道太后有些动摇,忙道:“这东西六宫里虽然没有旁的男人,但出了凤仪门,便有羽林卫,从前你在尚食局里,自是能在凤仪门外四处走动的……端妃姐姐,太后向来宽宏大量,你还是老实说了吧,若是从前的事情……”

“你到底想暗示些什么?”巧茗怒道,“若是怀疑我被册封前便与人厮混,大可去敬事房查证档案,便知初五那日,我首次侍寝时可有落红,是否完璧。”

柳美人不怒反笑,“太后娘娘,您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因入了宫,便是要服侍陛下的,所以嬷嬷也教了我许多……”她略微低了低头,显出有些羞涩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仍旧清晰响亮,“这有时候也不是非要破了身才能做那事儿,还有许多旁的方法。至于做过这些的女子,表面上虽还是清清白白的,但内里荒唐,同样是不贞的。在眉儿眼中,此等不贞不洁的假完璧,还更加虚伪可恶呢。”

太后拢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拳头,沉声道:“端妃,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巧茗摇头道:“太后娘娘,我没有做过,没的可说。”

“好。”太后点头道,“既然你如此坚持,哀家便相信你,不过若要服众,总是要经过一番考验,如你能挨过五十杖仍不改口,此事便算揭过。”

后宫里的私刑,五杖十杖,只是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不过小惩大诫;若是犯了大错,便是杖二十,姑娘家到底娇嫩,挨了二十杖肯定早已皮开肉绽,不将养伤几个月根本好不了;若是再挨多十杖,也就是杖三十,那就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如果不是根本不打算留下这个人,一般也不会罚得如此重。

至于杖五十……

看着吕嬷嬷领进来的五大三粗、壮硕不输男人的几个婆子,柳美人得意洋洋地掩嘴轻笑,德妃自从怀了身孕便存着为孩子积德的善念,不忍心再看,悄悄转过身去。

巧茗也明白太后这般做法,压根儿没打算查出真相,而是立心要将自己打死了事,便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可那几个婆子力气太大,数双铁钳似的手抓得紧紧的,她人单力薄,哪里能是对手,硬是被她们架到条凳上趴着,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杖棍紧跟着重重落下。

只一杖便疼得巧茗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眼泪也克制不住地淌了出来。

眼看着第二杖又要落下,忽听殿外内侍唱道:“皇上驾到。”

那举着杖棍的婆子闻声手中一顿。

“接着打,天塌下来也不许停。”太后喝道。

那婆子立刻精神一抖,使足了力气挥起杖棍,之后便见明黄色的身影一晃,她什么都没看清,只觉手腕剧痛,几乎快要断掉一般,身体跟着失了平衡,连人带棍向后一跌,正正巧与坐在玫瑰椅上的柳美人撞在一处。

柳美人不防变故突起,愣是被连人带椅撞倒在地上,婆子厚重的身躯大石一样压在她身上,那杖棍更是结结实实地在她额头砸下。

“母后这是做什么?端妃犯了什么错,要这般重罚?”韩震阴沉着面孔扶起巧茗,将人揽在胸前护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的责问。

太后自是不会怕他,平心静气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给他听,然后又重申道:“端妃说她不曾犯错,哀家便信她,杖责只是考验,若她能坚持下来,那哀家便下令宫中众人封口,以后谁也不许拿这事儿来说嘴。”

当然,那也得是端妃挨过这五十杖后还能活下来,否则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太后娘娘这是为了端妃姐姐着想,陛下还是不要阻拦的好。”柳美人在峨眉的搀扶之下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壁揉着额头青紫的肿包,一壁装作深明大义般附和着太后。

女子的贞洁比生命还重要。

柳美人进宫前曾亲眼看过一桩悲剧,柳府隔壁人家新进门的小媳妇去寺庙进香时被劫匪掳了去,回家后便被夫君休弃,然而娘家也不肯收留,生生将好端端的一个女子逼疯了,整日里披头散发的在那条街道上游荡,口中念念有词:“我是干净的,他们没有碰过我。”

柳美人当时年纪还小,不甚懂得其中关窍,而母姐又全都守口如瓶,甚至连提起那女子都不许。直到她十三四岁的时候,才渐渐自己琢磨明白。

虽然难免觉得那小媳妇十分可怜,但也更让她深刻领悟到这世间是怎样要求女人的。

所以,柳美人完全相信,端妃究竟有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根本不是重点,反而只要构成她有可疑的表象,那么这人从此便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皇帝也定会厌弃,再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算盘打得再好,也有失误的时候。

韩震便是那个不按牌理出牌,不能以常规揣度的人。

“母后为什么不来问问朕?事情都没搞明白,便这般大阵仗,吓坏了朕的心尖尖儿可怎么办?”他不光嘴上说得肉麻,还低头在巧茗额上亲了亲。

柳美人瞪大了眼,实在难以置信眼前这般光景,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太后到底年纪大些,经历过的风浪多,人总归能稳重些,没那么容易被惊吓住,就着他的话头往下追问:“问皇上?难不成皇上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震笑答:“母后想要找的那个男人,便是朕。”

“陛下怎么会将那主腰丢在御花园里?”德妃见状,忙帮腔追问,既然皇帝认了,便让他说个清楚明白,到时候不管真假,反正也没人敢质疑。

“有时候,总之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去御花园试试,或许感觉会有不同呢。”韩震语焉不详,脸上笑得分外暧昧。

这等惊世骇俗,甚至称得上有些不知廉耻的话语,听得殿内众女子全涨红了脸孔。

太后自是不打算与这挂名的儿子讨论他的房中事,因而并不追问。

巧茗则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湿漉漉的杏眼满含震惊的盯着韩震,他如她所愿的赶来护她,还用这种贬低自己的做法保全她……

“陛下莫要包庇端妃姐姐,”柳美人眼见事态发展完全失控,慌不择言道,“尚服局的女官已证实过,那件衣物乃是无品阶的宫人才穿的,难不成端妃姐姐不爱柔软华美的衣料,才会至今还穿着从前在尚食局时的劣质衣物么?”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质疑朕?”韩震牵了牵嘴角,冷冰冰地顶了一句,看向柳美人的眼中满是鄙夷。

柳美人再骄横也不敢直来直往地跟皇帝对着干,连忙放低了姿态,下跪请罪,“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韩震却根本不听她说话,冷哼一声,便转向太后:“母后,朕就是一时兴起,想试试看临幸尚食局女官是什么滋味,才叫端妃穿上从前的衣裳。”

太后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又拿起榻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子,才道:“事情搞清楚了便好,今日委屈了端妃。吕嬷嬷,从我的私库里取些燕窝来,给端妃压压惊。”复又转向巧茗,摇着头,不无埋怨道,“你这个傻孩子,既是皇上,你便直说就是,何须隐瞒呢?若是陛下来得慢些,你得吃多大的皮肉之苦。”

“母后,这种事她一个小女子,哪里好意思宣诸于口。”韩震代巧茗答道。

“嗯,她脸皮薄,你呢,你就脸皮厚,什么都好意思说是,什么都好意思做,是吧?”太后毕竟是嫡母之尊,虽然不好深说,但总归也要教训上几句,“虽则你年轻,也不能这般……到底是天子,行事也当顾忌些。”

韩震只笑不答话。

“端妃你也是,明知皇上胡闹还由着他,竟然不知劝谏,还是该罚。”

“母后,”韩震一听这话立刻反对道,“要罚就罚我好了。”

太后笑道:“你是皇帝,罚了你,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反正如今我找到你的软肋了,你胡闹,我便罚她,这次就得罚,端妃禁足一个月,不许踏出鹿鸣宫半步,再将《女戒》抄一百遍。”

韩震还想再说,巧茗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阻止了,转身忍着痛向太后福道:“妾身会静心反省自己的。”

太后赞许道:“我对你严格也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伽罗,小孩子受的都是大人的言传身教,父母其身不正,子女便有样学样,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如此。”

“妾身明白的。”巧茗乖巧应着。

太后满意了,便不再言语。

可是韩震不满意,极其不满意。

他拉着脸撇了一眼顶着包跪在地上的柳美人,“母后,今日之事本是误会,但有人存心生事,唯恐天下不乱。身为女子不懂贞静,犯口舌是非,身为后宫嫔妃不懂和睦,犯嫉妒,该当如何惩罚?”

太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稍一掂量,便宣布道:“罚柳美人禁足三个月,抄《女戒》五百遍,再罚两个月月俸。”

谁都知柳美人家中钱最多,从来不需指望宫中发的月俸,太后不过是意思着,表示柳美人罚得比巧茗重,平息韩震的不满而已。

不想韩震完全不吃这套,直接指了出来,“听说柳美人出手阔绰,随便送个见面礼都是几千两银子,两个月月俸不过几十两,对她不过九牛一毛,起不到教训的作用。”他目光落在殿中的条凳上,“朕记得小时候犯了错,皇祖母都会亲自拿着戒尺打朕的手心,有时她狠不下心来,一边落泪一边打,只说她舍不得我吃苦,可不知痛便不长教训。我看,柳美人也当受些皮肉之苦才是,打得重了朕也舍不得,便杖十五好了。”

皇帝发话,谁敢不从,之前的几个婆子还在殿里没离开,当即便捉了柳美人上条凳,噼噼啪啪地杖责起来。

因为韩震在旁监工,行刑的婆子半点都不敢放水,全卯足了劲儿,抡圆了胳膊往下打,五杖下去便看到血渍晕湿了裙子,柳美人开始时还在哭叫,然而声音很快弱了下去,不等十五杖打完便痛晕了过去。

韩震见目的已达到,不欲再多留,将巧茗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皇帝的步辇停在慈宁宫门外,韩震便这样抱着巧茗穿过整个慈宁宫,然后将人放到了步辇上,等到了鹿鸣门,他又将她打横抱下来,往里面走。

“陛下,放我下来吧。”巧茗不大好意思,扭动挣扎着想要下地来。

“别闹。”韩震直接制止道,“你伤着了,别乱动,当心碰到伤口。”

巧茗拗不过他,最后一路被他抱到了床上。

韩震亲自褪了她的中裤查看伤势,“肿了呢,还有淤血。”

巧茗反正看不到,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她这会儿已经不觉得疼了,想来伤势不会太厉害,“陛下,叫阿茸进来帮我涂些药吧。”

“为什么要叫她?”韩震反问道。

巧茗一滞,不知道该怎么答,想了想便改口道:“那不然叫流云来也行。”又怕他还是不乐意,赶紧加上一句,“再不然齐嬷嬷也可以。”

她趴在床上,背朝韩震,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背上突然一重,韩震竟然趴下来将她死死压在床上,他很小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处,热乎乎的唇舌却追逐着她的耳垂,“为什么非得叫别人来摸你,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能让我摸。”

巧茗脸儿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石榴。

什么跟什么啊,只是上药而已,瞧他说的,倒像是……

想起适才在慈宁宫里他说的那些话,与眼下这般情况比起来,倒像是小巫见大巫了。

“记住了么?”韩震不依不饶,修长的手指四处游走,仿佛为了加强她的记忆,又犹如拨弄琴弦一般,搅乱了巧茗的心神。

巧茗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连连点头。

韩震似乎是满意了,放开她下床去,走到门外吩咐陈福取药膏来。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陈福便回来了。

巧茗看着韩震从陈福手上接过一个锦匣,然后便走到床畔坐下,锦匣打开放在床头,匣子里的红丝绒布上码放着两只白瓷矮罐。

韩震伸手拿了左边那罐出来,“要是等下弄疼你了,便说出来。”

巧茗“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亲自给她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上药,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过呢,既然他主动要求做,巧茗也不会拒绝。

虽然两人做过许多次最亲密的事情,目下这等情况,巧茗还是感到害羞,索性闭起眼来,看不到时比较容易自欺欺人。

药膏涂在皮肤上很是清凉,原本微微胀痛的感觉因而好转许多,韩震的手又极轻,打着圈儿按摩着,当真十分舒适。

只是,那药涂得时间有些久,面积也明显越来越大……

巧茗心无邪念,以为一定要这样涂得满满当当药效才好,可是,当那只涂药的手从左半圆转到右半圆时,傻子也知道不对了!

“陛下,药涂好了吧。”巧茗扯过锦被来裹在身上,一不小心碰到了才涂过药的地方。

“都说让你别闹,看看这下还得重涂。”韩震一把扯开锦被,丢到地上,把巧茗翻烙饼似的翻回去,让她趴好了,又重新开始上药。

不知道是否是他手法与刚才不同,总之这一回巧茗一点也不觉得到舒服,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皮肤传导至心里,那份难受劲儿让她只想远远躲开他。

“陛下是不是该回去御书房那边看折子,办正事了?”巧茗像个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偏偏怎样都避不开韩震的魔掌,一着急,便忘了他介意的事情,“为了我,已经耽误了陛下许多时间了,上药这种小事还是让阿茸代劳吧。”

韩震忽地停了手,巧茗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谁知下一秒便被他拍了一掌,“都说只有我才能碰你,记不住便罚!”

无辜吃了一记手板炒肉,巧茗欲哭无泪,这样的惩罚也太丢人了!

她伸手抄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锦被,不管不顾的往头上一蒙,蹬着两腿耍赖道:“我好累,我刚才被吓坏了,心扑通扑通直跳,我要睡一会儿。”

“那就睡吧,”韩震倒是顺着她,“我陪你一起睡。”说完往前一扑,连人带被一起搂住便往床上躺倒……

皇宫是秘密最多的地方,却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慈宁宫里发生的事情,不需半日便传遍了后宫。

虽则许多人根本不清楚其中内情,但端妃惹怒了太后,要被杖责,却被今上及时阻拦就走,这几个要点总是不会落下。

听者心思各异,羡慕端妃受宠者有之,感慨今上雄风者亦有之。

后宫中的女子,一生中唯一能盼望的也就只有皇上一个人了,是以明知道他眼下只看重端妃一人,还是忍不住主动示好。

她们仿佛不约而同的打探了端妃最吸引皇帝喜爱的特点,然后——

韩震下朝回到御书房时,见到桌案上摆了一只炖盅。

“陛下,这是梁修媛亲手为陛下做的糖蒸酥酪,说是陛下下朝时若是饿了,正好填填肚子。”齐达章见到他疑惑的眼神,主动上前解释道。

韩震没去动它,坐下看了几份奏折,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抬头想叫人传候在书房外面的大臣,却见齐达章端着托盘进来,“陛下,德妃娘娘给陛下送了莲子芡实粥来,还说国事繁忙,请陛下多注意休息,别太过操劳。”

待他花了半个时辰分别会见了梁太师、户部尚书与兵部左侍郎之后,才想着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便见齐达章又端了托盘进来。

“这回是谁?”韩震不耐烦地问道。

“回陛下,是柳美人差人送来的人参鸡汤,她还留话说自己知道错了,她现在非常惭愧,不但没能帮助陛下分忧,还反给陛下惹了麻烦,当真十分抱歉,请陛下一定要原谅她。现下她身上有伤下不来地,不能亲手给陛下炖汤补身,将来好了一定补上。”

韩震抽了抽嘴角,大手一挥,指向窗边的月牙桌,“放那儿去。”

不单柳美人的人参鸡汤去了窗边,连带之前的两份也都一同发配边疆。

可是,还没等他翻开下一份奏折,便听到大殿上脚步再起。

这回他也懒得问了,头都不抬,直接往窗边指了指,那脚步声便跟着拐了个弯儿,往窗边去了。

“陛下,这是淑妃娘娘命人送来的,她说自己平日里药膳吃得多了,无师自通,所以亲手给陛下做了凉粉草葛根汤,能缓解陛下伏案过久,造成的肩背酸痛。”

韩震将奏折往桌上一扔,偏头看看窗前那一排四个,高矮胖瘦不一,质地花色各异的炖盅,然后拍案而起,“摆驾鹿鸣宫!”

他不单自己过来,还连着整个御书房都搬了来。

鹿鸣宫后院的东配殿安排给了伽罗起居之用,韩震就占了西配殿当书房,他还命人在他的书案旁给巧茗摆了一张书案,每日他批示奏折之时,便要巧茗坐在那里陪他。

巧茗倒是不愁无事可做的。

太后要她抄写一百遍《女戒》,她算了算时日,安排好每日抄五遍,二十天时间便能完成,还比太后要求的提前十天。

不过,《女戒》篇幅其实甚短,便是慢慢的写,五遍也用不了一个时辰,韩震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却鲜少低于三个时辰。

巧茗收了笔,将抄好的字帖叠好,便将手儿伸向了桌角处高高摞起的书册。

自从那日被韩震从慈宁宫救回之后,巧茗便生出一些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心思。

他为了她都快把自己说成荒|淫无道的昏君,要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

巧茗还不仅仅是感动,她还有些心动。

这些天,韩震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而且每次一想到他还会微笑。

之前,巧茗总是觉得,他是皇帝,她是嫔妃,那么只要顺着他心意讨好,多少在他心中占些分量便好。

可是因为这分心动,那些许的心动便不能满足她了。

既然韩震曾说过,有了她,旁的女人都不能入他的眼,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韩震也对自己十分动心呢?

两个互相动心的男女应当做些什么,巧茗完全没有头绪。

前世里,她入教坊司的时候年纪还小,在这方面完全没开窍,进了教坊司之后,学的都是迎来送往的那一套,根本不适合眼下的状况。

巧茗思来想去,终于想出来一个自以为极妙的主意。

那便是让阿茸帮她搜罗来风月话本,看看那里面的才子佳人都是如何花前月下、心心相映。

阿茸办事倒是很利落,前天吩咐下去,今天一早便捧了十几本来。

巧茗看着书名挑拣,决定先读这本《绝世宠妃》。

同样都是做宠妃,应当能学到不少东西。

结果,看了没几页,便发现这书和她想的相去甚远。

书中的女主角名为宁妃,入宫多年备受冷落,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在斗篷下穿了纱衣,带着煲好的汤水去到御书房,送上补汤,也送上自己……

结果行至紧要处,遇有自己的祖父,当朝的宰相大人不顾阻拦,硬闯御书房。

慌忙间,宁妃被皇帝塞进书案之下……

书中描写甚为火辣,巧茗看得脸红心跳,一壁感叹原来宫人内侍看得都是这等充满激情的书籍,一壁又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正看得投入,手中书册忽然被人抽走。

她侧头一看,韩震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

“还给我。”巧茗想着那书册之中的内容,实在羞于让他知道,伸手便去抢夺。

韩震个子高她一个头,长臂上伸,巧茗踮起脚尖频频跳起也够不到,韩震却轻轻松松兜个圈背对她,将书册拿到眼前,朗声念道:“宰相大人年事已高,耳聋眼花,并未注意到皇上面色泛红,然而不知何处忽地一声巨响,桌案应声而倒。‘刺客!有刺客!’宰相大人慌忙上前护驾,却见到了自己的乖孙女……”

“陛下,不要念了。”巧茗总是够不到,心里起急,在他背后捂着羞红的脸儿嚷嚷道。

“好,我不念。”韩震从善如流,将书册合起,交还给巧茗,“爱妃想要试试看么?”

听了这话,巧茗直接捂住了眼睛,看也不敢看他,口中喃喃自语,“不,我不要,我只是随便看看。”

“陛下奏折批阅完了吗?还是快点回到桌前做正经事吧。”她推着他往回走,“我去给陛下做些点心。”

本以为这样便逃离了尴尬,谁知道韩震吃点心的时候非要坐在她的座位,将翻看那些话本当做消闲。

“每本都很有特色,”末了,韩震这般评价道,“如果巧茗也喜欢,我们倒是可以学上一学。”

没想到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巧茗笑着点头答应。

直到她翻完了所有的话本,才明白过来,韩震想学的与她实在大相径庭。

难不成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

巧茗有些气馁,将整张脸埋进书册里,在油墨散发的香气中盘算着,难不成她要去找些图册来学?可那图册,她怎么好意思去问旁人要呢!

禁足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温馨,时间不经意的便从指间全部溜走。

四月十六,巧茗正式解了禁,当天下午便收到太师夫人递来的帖子。

算一算,太师府里的自己七七已过,倒也是时候将韩震之前安排的事情办起来。

巧茗便回了帖子,请萧氏翌日进宫一叙。

韩震同她说过,两人先见见面,增进一下感情,正式认干亲的时候,他准备大张旗鼓的办一场宴会。

写好的帖子交给跑腿的小太监送出去,巧茗撑着下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命流云走一趟翠微宫传话,“就说梁夫人明日进宫来,如果梁修媛方便的话,就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或许巧芙不是她后来至亲的那个巧芙,但她还是决定对她好,就算回报那些年巧芙对她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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