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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轻轻扭动脖子摇头，张了张嘴，似乎不是她在说话一般，“他答应过我的事，没有一件能做到，”缓缓转移视线，看着静谧的夜空中忽然升起一道火花，那是长秋宫的上方，为了庆祝江乐蓉出生而放的烟花，慢慢扬起一抹笑，“唯独这件事，他保全了我的妹妹。”
江怀左蹙眉，忍不住握住她的双肩，呵责道：“你活着就不能为自己吗？为了救你的家人来到大周，为了你父亲和公公委曲求全，受尽屈辱，如今又为了叶灵自甘堕落，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这些年，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叶蓁的心几乎是被震碎了，她颦眉，望着一脸不甘的江怀左。
原来他心里也是不甘愿的，对着江世隐奴颜婢膝，想必他早就无法忍受了吧！可他没有办法，为了能保命，他哪一天不是对着江世隐摇尾乞怜？
“殿下要说什么？”
江怀左松开握着叶蓁肩膀的手，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没有办法亲自带你走，但还有别的法子，你愿意割舍这里的一切吗？”
愿意吗？
叶蓁忽然又愣住了。
原来当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要做出抉择是这么困难，她不由自主佝偻着腰背，夜风吹得她头脑十分清醒，可她宁愿自己不清醒。
江怀左轻哼了一声，“他那样对你，你还是甘之如饴。”
这不是犯*贱是什么？江世隐都已经这么对她了，却还不能割舍。
如今叶灵已经是皇后了，又有清惠公主在身边，所有的一切大概都完美了，那她还有什么放弃不了的？
是因为江世隐吧！那个霸道的男人，抢占了她的一切，还要把她锁在身边。
她凭什么都要听他的？都要照着他说的做？
反正已经是世人眼中的罪人了，罪责再加一条想必也是无所谓的，如果江世隐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就不该出兵攻打齐国。
他让人打的是她的公公，是霍轶群的父亲，也是她的家人，霍轶群将苏曼云派过来照顾她这件事，让她永生不能忘记，她虽不能爱他，却是在心底里感激他的。
“我想离开这里，想离开他！”
那是下定了决心说出来的话。
江怀左听到，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在意了，他想听到的，无非就是她的这一句话罢了。
他却不知，叶蓁的心情，已经跌进了谷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叶蓁开始仓促地收拾东西，望着空荡荡的清心殿，她竟然不知有什么东西是她可以带走的。
没有一样是她自己的。
她出了大周皇宫还能去哪里呢？没有钱，她哪里都不能去。
这时候的叶蓁忽然苦笑了起来，从前只恨世人贪财，却才知如今她也成了这样的人了，把叶灵送来的那些银票全部收拾好，恍惚间在衣柜看到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半蔷薇花，怔神了好半天。
几乎快要忘记这手帕的存在了，她屈起手指，不由自主握紧。
无星无月，也无风，叶蓁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用江怀左给她的药将玉梨迷晕，这寂静的夜里只听得到她自己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时快时慢，时长时短……
回头望了一眼玉梨的房间，叶蓁从心底里感激她，在大周后宫的这些日子，若不是有玉梨相助，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而就在她即将要逃走的前一晚，她竟然没有半点紧张犹豫，望着漫天的黑，瞬间被这诡异的静谧吓到了，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缩成一团。
这一晚江世隐会见功臣，叶灵自然是要陪在身边的，瑾妃因为生下大皇子夭折后一蹶不振，整日卧病在床，宜妃虽看上去不将最近的这些事放在心上，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失落的情怀。
这样的后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风起云涌，暗潮涌动。
叶蓁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那上面还留有江世隐的血迹……
现在是什么感觉？还有没有不舍留恋？江世隐啊江世隐，难道要永远占据着她的心？
前方一阵脚步声响起，叶蓁伸直了手指，一不小心掐的手臂硬生生地疼。
“叶姑娘。”
阴影之下，那人面容清秀，声音温润，缓缓露出半张脸，只瞧见薄薄的两瓣嘴唇，勾起一抹淡笑。
“你是……”
“在下姓赵，名千寻，恭王殿下难道没有跟您说过吗？”男子一身白袍，衣摆随着风飞扬，那如鹤随时要振翅而去的飘然淡雅的气质不由自主让叶蓁想起霍轶群。
江世隐与霍轶群的区别在哪里？曾经的江世隐，年少稚嫩，谈笑风生，如今的江世隐，沉稳霸道，老持缜密，那霍轶群呢？那个在她生命里只出现了短短两个月的男人，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对她亦是相敬如宾。
“说，说过。”叶蓁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回头拿起准备好的东西，急忙问道：“我要怎么出去？”
赵千寻瞥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包袱，淡淡道：“这些身外之物就无需拿了，这次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
叶蓁蹙眉，缓缓松开了双手，咬咬牙，将包袱拆开，从里面拿出那支簪子和一块手帕，还有那珊瑚手钏，毅然转身。
赵千寻盯着她手里的帕子，有一瞬间的怔神，不由自觉上前一步，“叶姑娘……”
“我们快走吧！”
叶蓁从未料到，会离开的这么顺利。
赵千寻是一个舞师，今夜江世隐会见功臣，自然是要叫歌姬上来的，叶蓁便扮作歌姬，寻着功夫与众人一同离去。
静谧的夜空之中，高楼城墙之上，叶灵一身大红凤袍随着风鼓动，望着宽敞的紫陌大道之上，那辆马车朝着宫门的方向渐渐驶去，一路畅行无阻，无人敢阻拦。
侍女阿碧候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娘娘，该是要散宴了，皇上一会儿便要回长心殿，咱们是不是要回宫了？”
叶灵伸出一只手，扶在栏杆上，风吹得她眼睛里很是干涩，她竟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亲自送走了她的姐姐，今生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她深深闭上眼睛，无碍了，也无所谓了，她所要追求的不就是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吗？那些恍如隔世的深爱对她来说意义何在？
痴缠于儿女情长，实在不是她所愿。
缓缓转身，收起那瞬间的失魂落魄，她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她如今已经是大周的皇后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另一个人——江怀左。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握紧，双眼微眯，她不会忘记当初江怀左当时是怎么对她承诺的，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誓言，可如今，他还是违背了。
他爱上了叶蓁，背叛了她！
那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又算什么？那些为了她和安成侯闹翻的事情又算什么？
江怀左喜欢叶蓁，那她偏偏要让叶蓁恨他，背叛她的男人，她绝不会放过！
叶蓁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在马车中睡醒过多少个来回，如此紧张颠簸的环境她竟也能睡着，大概真是累了，身体像被掏空，她生产过后的这些日子没有一天过得好的。
伸出素白的双手，想掀开晃动的窗帘，心里却仍是不敢，她连这么一点胆量都没了，原来她渴望的自由即使近在咫尺，她也不敢触及。
忽然想起她的女儿来，清惠长公主，生母叶灵，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主，她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温馨的笑，心里隐隐担心，江世隐会不会把对她的恨转嫁到乐蓉身上？
马车忽然一下停了。
叶蓁连忙扶住门槛，帘幕被掀开，微微有些刺眼的烛火洒进来，她捂住眼睛，耳边听得阵阵鸟鸣，张了张干裂的唇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赵千寻翻身下马，“是我表姐家里，放心吧，这里是佘州城，已经离开帝都了。”
叶蓁点点头，慢慢下了马车，“竟然会这么顺利。”
正是夜里，放眼四周，皆是一幢幢二层的楼房，湿漉漉的青石板街蜿蜿蜒蜒直到看不见的尽头，夜空静谧清凉，路上见不到几个行人。这地方明显是很繁荣的城市，只是不知道江世隐会不会找来。叶蓁挽起鬓角垂落的发，“多谢你了。”
“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赵千寻说着便拉起马车走起来，叶蓁跟在他身后，脚下虚浮无力，勉力撑住身子，好不容易到了门前，赵千寻拿出钥匙打开锁链，门发出厚重的“吱呀”一声响。
这院子是闭合式的，门前杨柳依依，碧草芬芳，鼻尖嗅到淡淡的脂粉香味，刚一踏进院子里，叶蓁便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站在庭院中央。
“恭……恭王殿下。”她嗫嚅着唇，轻声唤道。
江怀左缓缓转身，摘下斗笠，露出温和的笑。
他一袭青衫在月色笼罩下显得身形瘦削挺拔，望着叶蓁的双眸也是那样的深沉，浑身像镀了一层金子一般的柔软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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