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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初心(1 / 0)

那日劫后余生的兴奋麻痹大部分感官,后来痛醒时才觉如重病沉疴。实际上,白昼黑夜之分,我都弄不清。眼上敷着厚厚膏药,哪里见得到光。

背伤发作,只得趴着,脸颊擦伤,嘴巴也肿着,不能挨着枕头,以极其扭曲的姿态趴在床上。

眼睛看不见,耳朵变得灵敏。房里安安静静的,侧耳听——轻微的呼吸,伴着棋子落下的声音,那是褚珀和阿九在下五子棋。和缓踏实的脚步,是医官。吡啵作响的是廊外的炉中的炭火,烧得草药香满屋。轮椅压过地面,慢慢近到床前,是陈子敬。

他这几日都在查案审案,一直不见人影,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五子棋停了,两个轻快的脚步也走到床前来。阿九倒了杯茶水,乐道:“公子忙好了?”

“唔,案子结了。”他清清淡淡答。

“哗—”阿九惊叹,“公子审得好快!那恶人如何处置的?”

“认罪伏法,便依法处置了。”他似不愿多说,语气疲惫。

阿九乖乖应了,不敢再问。

陈子敬道:“手边的笔不称手,你去德兴斋买只回来。今日天气很好,你带褚珀出去走走。”

“阿姐……”褚珀有些犹豫。

陈子敬道:“无事,我会照看她,你可放心。”

“走啦!公子在这担心什么!”阿九催促道,“走,走!”

“陪阿姐窝了好几日,你出去溜达溜达,回来时带点好吃的给我。”我也鼓励他。褚珀犹犹豫豫的,被阿九拉扯出了门。

我感觉陈子敬有意支开他们,不知是为何,便静静趴着等他发话。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搭上我的手腕把脉。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处置县丞的,可他之前回答阿九似不愿多说,我也就不敢问。

他却自己提起了:“你不想知道如何处置了她?”

“想知道。”我老老实实回答。

“为何不问?”

“以为大人你不愿说。”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他神情如何,他语气始终不变,我无法揣测,索性依照心里直言。

“不问怎知。”他轻轻道。

我不明白,踟蹰了下,才道:“大人今日堂审结束,此案就完结了。”

“是。”他道。

“大人怎么处置她的?”

“所有罪状,她供认不讳,按刑当斩。”

一个斩字令我沉默,汤府私盐案牵涉甚广,已经杀了许多人了。我切实恨县丞,却不意味着听到她的死讯会开怀。斩在他人项上之刀刃,何时会调转劈向自己,实是未可知之事。我前几日还因她险进鬼门关,如今却要换她丧命。

陈子敬道:“恶,哪里是杀绝的。”声音无端端有些落寞。

“大人……”我才听出他的愁绪,不佳情绪。

他道:“你知道我来平春是为查私盐一案。”

“嗯。”我点头应了。

“仓粮遭盗换一案,因涉案仓啬夫赵真与汤府有些联系,我令人小心看管。汤府怕被她牵连引官府注意怀疑,利诱令县丞做了帮凶,传递讯息,逼死仓啬夫赵真。我原本只是猜测赵真或知道一些事,彼时才肯定。汤府抹灭证据的速度太快,我没有办法追查。她们又令太守施压……”

仓粮案背后竟然还有这一番故事,是了,当时陈子敬震怒要彻查,郡太守传了封信,县衙便没有动作了。原来郡太守传公文与汤府有关。记得陈子敬再开堂,草草了结了案子。衙门众人觉得失望又有些习以为常,我当时也觉失望,心情还憋闷许久,其实我该早明白才是。

“有无证据已不重要,她们矫枉过正,反把自己绕进去露出了马脚。我决意退避,令他们松懈警惕,再暗中调查。之后的事,你也知……”

之后……之后西北商人“梁敏”来了,汤府案子查下来,事情失去了控制,措手不及的发生了,我有些黯然。

陈子敬继续道:“县丞逼死赵真一事,在汤府余党受审时才有完全证据。当时京中及各地受牵连的官员不少,大牢里几乎坐满了,刑部便将一些不重要的官员暂时放过。县丞因官职微小,也在被搁置者之列,近期又开始陆续审讯这些人。未料她自一个逃脱的汤府余党口中得知,她受了那人胁迫,索性把人杀了,统统嫁祸你身上。”

原来如此。被割喉之人是汤府中人。

“当初离开平春时,怕汤府余党与你为难,派了兵士暗中护卫。未告予你知,盼你别介意。”他语气恳切。

“怎会?大人,我心中只有感激。”若是未出事,我大概还会不识好歹,但多番遭难,若非他的智慧先见,我哪里还能在此?我又道:“只是累得大人舟车劳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他叹息:“收到你书信时,我已在路上,否则再快的马怕也赶不上。”

“大人为何……”

陈子敬安静下来,没有回答。

我也明白过来,大概齐叔失踪那日,黑衣人已报信予他。

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神情,可我觉得他似乎有许多心事。他将这些事情一点点的说给我听,却是我没有料到的。以前他什么都不说,秘密包裹着他,让人只敢远观。今日说了这些,是为解开我的疑惑,却似乎不是他真正想说的。

我不由问:“大人是为判案烦恼?”

“判案何必烦恼?”他轻声道,似自问,又道,“依县丞所为种种,死不足惜。只是以杀止杀,以杀惩恶,以杀毙贪,株连太广。”

以杀止杀,以杀惩恶,以杀毙贪,他说的是私盐一案的血泪苛刑。刑部严苛审讯,贩卖私盐者多判死刑,行刑场血流满沟壑,尸首横卧,头颅四散。收受贿赂者,免官入狱,相继获刑。而官员家属,与私盐关联者统入贱籍,为奴为伎。此案非正义之战,乃政治之戏。

我只好道:“注定之事,大人何必烦恼?”

“注定之事?”顿了顿,他才道,“案子必上呈刑部,若不判死刑,刑部为奉上意,也必定改判。确如你所言,注定之事。”

上意。

我曾天真的以为他背景显赫,不会遭太多桎梏,其实不然。他身为男子出任做官已不容易,而他清正刚烈必然有更多阻力。我当初不懂,甚至任性的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可他从未说过。我几次遭困厄濒临绝望,全仰仗他解救,伸以援手,一直默默的保护了我。我眼不能视物如身在黑暗中,可此时有他在身侧,我觉心安。

陈子敬问:“阿良,你认为官者如何?”

“我说不好。”想了想,戏言:“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最容易的事便是做官,倘使这人连官都不会做,那就太不中用了’。”

陈子敬似在沉思,许久道:“也容易,也难。”

我说:“无论是豪门士族世道承袭爵位者,或是凭借科考一朝登科的蓬门清贫学子,为官就离不开名利二字。有人,有利益,就有矛盾,就有斗争。无论初心为何,一入官场却是身不由己,好和坏的界线就模糊了。其实好坏的定义,在官场上本就是模糊的。自持自傲的,或可称清官,未必是好官。贪财好利,却能干实事,就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清官好官不易为,贪官酷吏总不缺。官也不易,都说官有三怨——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各有各的难处,既为了利少不得受些苦。可说来说去,百姓才最难。”

陈子敬道:“你竟然这样想?”

我不禁笑:“我没有当过官,只是以我一介草根百姓之身胡乱说些看法,大人你不要笑我。只是人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铭记本初,有所取舍,无畏得失,或许更易。”

陈子敬沉默片刻,道:“你是在宽慰我。”缓缓道:“阿良你说黑白好坏之分模糊,可自己却又如何?”

我有些黯然,装作不在意道:“大人,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自持自傲的,以前是我愚钝幼稚,近来所为也非磊落光明之举,我就是一俗人,恶劣也不会少过他人。”

“有何不可?”语气很淡,可他的傲气陡然就显现出来。

“唔……”我有些迟疑。

“嗯?”

若我能视物,必然会看到他此时眉峰挑起,我默默想。心中思量,的确也没什么不好,经受苦痛的我为什么不接受自己?我朝着他的方向点头:“大人说得对。”

“如你所言,黑白好坏难以完全割离。人人都道汤府祸害,她们为利做过恶,却非完全丧心病狂之徒,善事也曾做过不少。咦。好坏黑白岂能一言盖之。”

“她们为过善事?”

陈子敬道:“那是前些年,多地遭受灾荒,汤府人也曾在她们贩卖私盐之所捐银送粮,救济百姓。汤府受审时说出想保一批人,但……也就一笔勾销了。”

但上意已定,哪里容许盐枭收买人心,此事当然勾销。

“这非我们所能控,大人何须介怀。”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缓缓道:“我当初问你为何不思更近一步,你还记得自己怎么答的?”

“记得。我当时说,草民不求富贵闻达,惟愿平顺安乐。能做喜欢之事,便高兴得很。”那时的我,心里存了太多虚妄幻想。

“今日如何?是否改变初心?”

初心。我不由默然。我当时的初心并非言不由衷,只是时过境迁,多番遭受困厄后,我才看清自己。鲜血伤痛破除的虚妄,这样的成长不可谓不惨痛。若我还似蜗牛缩在壳中,如鸵鸟埋首沙地不管世事,不认清己心,未免太无可救药。

“变,却也未变。”我如是说,“不求富贵闻达,惟愿平顺安乐,此心未变。能做喜欢之事,便高兴得很,此心也未变。以前阿良愚钝,妄想逃避,许多事应不论好恶,只看当不当为。若从此点而言,有所变。”

他温柔诚恳道:“我愿你不改初心。”

我想起那日他在院中,也是这般语气,那日骤然暗淡了光彩的眼睛更令我难过,不由道:“等我眼睛好了,大人可否带我去领略京城风光?”

他呼吸声乍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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