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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小人欲告密(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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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十三年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建康城内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一乘大轿正匆匆地向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走去。

轿内坐的是领军将军徐湛之。徐湛之在策划谋反败露后,认为对自己构成最大威胁的人物是范晔,必须尽快除去范晔,才能保全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向宋文帝告密而去。

广莫门外宣武场的武帐冈,是皇帝的行宫所在,所谓武帐,并非什么军用营帐,而是一座宫殿。宫内正厅是皇帝议事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挂着绣有武士图像的织锦;大厅中央还摆列着刀枪剑戟各类兵器,绣像和兵器两相照映,用以显示这位宋文帝的威武和豪强气概。不过,文帝只不过是间或来这里小住,或处理一些政务,或接见某些大臣。

这天夜里,文帝刘义隆正在为错杀开国元勋檀道济而苦恼时,御前侍卫前来禀报道:“皇上,领军将军徐大人求见。”

文帝刘义隆道:“准见。”

徐湛之进得宫殿,扑伏在地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爱甥请起身说话。”文帝刘义隆道,“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啊?”

徐湛之起身立在一旁道:“微臣深受陛下恩典,有两件大事,不知说来当否?”

“但讲无妨。”文帝道。

徐湛之道:“这第一件事是微臣得知,北魏武帝听到檀道济被处死的消息后,大有饮马长江之意,欲与我朝决一死战,不日将领军南下。”

宋文帝听后,顿时忧形于色,不禁感叹道:“假如檀道济还在,又怎么会是这样呢!”

徐湛之问道:“陛下,不知谁能接替檀道济?”

文帝道:“道济多次建立战功,威名显赫,谁能接替得了啊!”

徐湛之道:“是的,是的。过去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李广死后,后继者又有几个人呢?”

文帝不禁泪涕交流,他不仅是为北魏大军压境而担心,更为错斩檀道济自毁长城而悲泣。

檀道济为何令文帝而悲泣?说来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是在文帝刘义隆兴兵征魏时,到彦之为统帅,开始还顺利,已经平定了河南,但很快又被魏兵夺去了。文帝即任命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向北挺进,转战到河南济水(今范县一带)。当时魏军很强盛。檀道济与之进行了三十余次战斗,每战皆捷,并推进到了厉城。后因军饷供应不足才退兵。檀道济深谙用兵韬略,足智多谋。当时降魏的宋兵对魏将供认:宋军粮食已快吃完了。士兵都很恐慌,军心不稳。魏军将官大喜,决定乘机追击,全歼宋军。消息很快传到檀道济耳中,檀道济沉思片刻,心生一计,当时他在军营里撑起灯,给各部发放粮饷,把剩余的少量的粮米撒在沙子上,量沙为米,高唱筹码,运粮士兵,川流不息。第二天天亮后,魏军探得宋营发粮草的事,以为宋营降兵谎报军情,便杀死降兵,停止追击。宋军转危为安。当时檀道济兵少势弱,为了麻痹魏军,他让士兵脱去盔甲,穿上白衣,坐上车马,徐徐开出外围。魏军见状,怕有埋伏,不敢逼近而退走。这次北伐,虽未占领河南,但全军在危急的情况下全部安全撤回,檀道济也因此而威名大振。

魏军从此非常害怕檀道济,甚至把他视为神灵,将他的肖像画成年画,用以驱赶妖魔鬼怪。檀道济的左右心腹也都身经百战,有功于朝。他的儿子们也个个英武有才,能对朝廷尽力。但他并不居功自傲,也不揽权。因而文帝很信赖他。

然而檀道济却遭到徐湛之的忌恨,诬陷他与魏有勾结之嫌,被朝上判以极刑。徐湛之假传圣旨,诏令檀道济入朝,为他返江州饯行时,将其置于死地。

檀道济临行时,其妻提醒说:“功德过高,是道家所忌讳的,今皇上无事相召,一定会有大祸。”

檀道济安慰妻子道:“夫人请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返江州时,船尚未发,有一群鹪鹤飞集船上,手下的人对他说:“大人,这是不祥的征兆啊!”但他也未多想,便即刻起程进宫去了。

当檀道济一跨进宫门口,迎接他的并不是饯行盛宴,而是兵戈林立,虎视眈眈的阴森场面。他还未曾落座,便被宣布为谋反而遭逮捕,送往廷尉狱中。

当晚,在狱中被刺死,跟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他的部属共八人。

檀道济被杀时,面对徐湛之给他加上的莫须有罪名,怒气冲天,目光如炬。他把头上的帻巾摘下来,往徐湛之面前一扔,骂道:“你们自毁长城。”这一冤案传出以后,朝廷内外,大江南北极为震惊,南阳百姓尤为悲痛,他们唱道:“可怜白浮警,枉杀檀江州。”

文帝一想到错杀檀道济之事,便追悔莫及地道:“擅道济之死实属冤案,朕以为接替他的人,唯有范晔莫属了。”

徐湛之听到范晔二字,神经高度紧张地道:“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詹事范晔,足智多谋,有他任都督军事,有何不妥?”文帝问道。

徐湛之以为除范晔机会已到,便密告文帝道:“那范晔可是彭城王谋反集团的主谋啊!”

文帝吃惊地道:“休得胡言乱语,檀道济已被冤死,我朝不能再出一冤案。”

徐湛之道:“皇上,微臣有证据在手。”

文帝道:“有何证据,快快呈了上来。”

徐湛之从怀中摸出所有的檄文和种种谋事信函及约定成事后拟处死人员名单,呈了上去。

文帝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心惊肉跳,立即下令道:“朕命你会同大理寺,速将范晔等人收捕下狱,不得有误!”

“遵旨。”徐湛之边回旨边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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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晔在书房里心神不定地整理着零散的《后汉书》书不知什么时间,为夫就有可能身陷囹圄,趁这有限的机会,把书稿整理一遍,万一身有不测,稿。宗柳拿着一件长衫走来,披在范晔身上道:“天晚了,夫君早点安歇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范晔感激地道:“夫人,时间对我来说是寸金啊,朝中钩心斗角,你挖我鼻子,我抠你眼的,可就来不及了。”

宗柳边帮范晔收拾着书稿,边说:“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明日再整理也不晚呀。”

范晔道:“寸金难买寸光阴,为夫辛辛苦苦写下的《后汉书》,眼看就要完稿,若让它散失民间,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夫妻俩自结婚到现在,还没有像今日这样亲切交谈过。宗柳虽本分老诚,对人知冷知热,操持家务井井有条,但不会装扮自己,厌恶眉来眼去,使得范晔认为宗柳与自己格格不入,心中不太喜欢,常常对宗柳冷冰冰的。直到现在,范晔才真正懂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他不禁想起宗柳来到范家的种种冷遇和好处,是宗柳为他生育了三男一女,为范家人丁兴旺续下了烟火,是宗柳跟着他转北征南,饱受着人间的辛酸和磨难,是宗柳为他担惊受怕,急得黑发变成了白发。想到这里,范晔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书稿,一把将宗柳揽在怀中道:“夫人,辛苦你了。”

宗柳在范晔怀中落下泪道:“只要夫君仕途平安,为妻就心满意足了。”

范晔道:“过去对夫人冷落有加,夫人不会记恨为夫吧?”

宗柳道:“哪能呢!在家从父,婚后从夫,老来从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

不知不觉中,传来了雄鸡的啼鸣声,范晔道:“夫人,请先回去安寝吧。为夫再修改修改《张衡传》,这可是个大人物啊,不能把他的功绩漏掉半点,否则,怎能对得起这位德才兼备的先贤和南阳老乡呢?”

宗柳顺从地离开范晔,恋恋不舍地回房歇息去了。

范晔坐在案几旁稳定了一下情绪,翻开《张衡传》,一页页地仔细看着,不时地在上面用笔圈画,或增添着内容。

松明灯摇来晃去,发出滋滋的响声。

范晔修改完《张衡传》,突然想起大医学家、长沙太守张仲景来。前贤为什么没有把张仲景写进汉书,是因为张仲景没有为官一方吗?不是。是张仲景立德、立功、立言不明吗?不是。是张仲景医术造诣不深吗?不是。那是为什么呢?可能是把张仲景与唱戏的、说书的、剃头的同列为下九流的缘故吧。范晔边伏案苦思冥想,边思索着如何将张仲景写进《后汉书》中去,不知不觉地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睡声。

一钩残月,挂于西天。它那半明半暗的光线,普照于苍茫的大地上,清冷清冷的夜空,悄悄降下了弥天大雾。范府的四合院里,被雾笼罩得影影绰绰,东西厢房模糊不清。就连那屋脊上的兽砖兽瓦,也被雾荡绕得头尾不分。几点残星穿透雾霭,眨着神秘的眼睛。几行南飞的大雁拖着沉重的翅膀,哀鸣着掠过黎明的夜空。

刹那间,深沉而又浑厚的城钟响起,声音在黑魆魆的夜空中震荡,穿过青砖高墙,传入范晔卧室,荡涤着范府大院。向来闻钟就起的范晔,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赵氏怕儿子误了上早朝,便在外面催促道:“晔儿,快起床。要不,可就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范晔听见母亲的呼唤,起床穿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打着喷嚏。赵氏心疼地问道:“晔儿,是不是昨夜里没盖好被子,冻着了?”

范晔连声回答道:“娘,不碍事!不碍事!”

赵氏转身进屋,拿出范晔的披风,递给范晔道:“快穿上,今日不同往常,这弥天大雾的,你要小心才是呀!”

范晔享受着母爱,心里甜滋滋地说:“儿在大风大雨里都走了过来,还怕这大雾不成!”

赵氏道:“凡事要小心谨慎,切莫要走错一步啊!”

此时此刻,范晔心中想到的并不是坎坷的道路,而想的是近来朝中是非曲直,今天还是座上宾,明日可能就是阶下囚。他不无疑虑地披好披风,系紧衣带,蹬上小轿,向武帐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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