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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炸鸡蛋 和鼓槌子程丰年(1 / 0)

按老理儿说,大枣树下车子铺里的这些老人,本不该讨论评说这一类事情,都是孙男娣女一大群的人了,张口闭口男女之事,让人牙碜,有些为老不尊的味道了。

事实上,这些人都到了年老无性欲的岁数了。活跃、忙碌的生活到了此时也大都结束了。他们大多已经放弃了花样繁多的幻想,手脚的不便更停止了一切具体的肢体行为。周围的人群是属于新的、陌生的一代,他们所隶属的一代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迅速。他们真舍不得离开眼前的世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是他们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如何快乐地过好每一天,如何才能延年益寿,是他们经常想到的人生重大课题。活到这把年纪,这才理解秦始皇为什么费那么大劲去寻找长生不老药,年轻时却只是当笑话听和说。

岁月不饶人。眼见得老伙伴们被老天爷像间苗一样隔三差五地拔走,想想自己也是今晚脱了鞋和袜,明早不知穿不穿的人了,心里就产生莫名的恐慌。他们极想更多地享受一些这个世界的果实,不管是物资的还是精神的。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因此竟然到了被子女指责为自私的地步。

程秋雨的爹小烧包程效圣,非要程秋雨给他老两口买上液晶电视。秋雨的孩子上大学,又要买房子,花费很大,秋雨自己家里还在看老牌子电子管的。没有办法,只好买给他。

当然,这只是特例,大多数老人,还是省吃俭用,以期死后留个好名声。

老人们所积累的丰富知识和经验,使他们对事物的研究比起以往更加容易和有趣。无数以前还是云苫雾罩的东西,现在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觉得,自己一肚子两肋巴的净是学问,无人传承的话,不长时间就会跟自己一起爬了烟囱,化为朵朵白云了。

眼前的南方山人小老邓儿,充当起容器的重要角色,冲着夜壶释放出来的感觉有多受用,讲完心里的话就有多受用。对着他,老人们潜意识里,正在把自己一生的生活经验精华,冲注进去。在内心里,稍稍减少了一些因为将要把自己仅剩下的唯一一点有用的东西带入地下所引出的遗憾。

权当借尸还魂,小老邓儿,就是另一个自己,还将活在这个世界上。

讲B讲**,本来是年轻人的事;老人在一起,讲粮讲草才是正经。

粮和草,是老百姓须臾不离的两件事,挂着嘴上,一点也不奇怪。当年地里不出粮食,烧草也不多,到处都被人们用筢子搂遍了,像篦子篦过一样干净。现如今,粮多了,草也多得到处是,就连屁股底下坐着的大枣树下,也长满了灰菜和蒿草。

唠叨粮和草,已然没有兴趣。

当年侯宝林的相声“炸鸡蛋”,呲啦第二声又炸的是鸭蛋,为什么那么让人喜欢呢?人们在用耳朵听的同时,嘴巴里早已有口水浸出,咂摸着的是炸鸡蛋的美味。

侯大师复活,再怎么抖搂他那艺术高超的相声,也不能把今天的年轻人炸个鸡蛋就给呲啦笑了。

眼下,谁会为吃的和烧的发愁哪;可是在过去,这群人都亲身经历了想填饱肚子都是奢望的苦难日子。

“主席说过,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程经阔是干部出身,有他在场,国家大事的话题谈论的多一些。可是,毕竟是身处齐夷山区之地,七八十岁的山民,有的长达四五十年没有到过县城了,外面的世事,只是通过耳朵梢子的功夫得来的,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国家大事大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你知道的我也知道,几句话就梳理完毕。

谈论男女之事也只是就事论事,过过嘴瘾。人老了,得逼着自己多开口讲话,多把嘴巴张开。整天闭着嘴巴不开口,嘴里的口气会憋酸变臭的。

不管讲论什么,都只是戏剧里边的小过门,相互之间的精神取暖,才是这帮酷爱扎堆生活的老人们真正的大戏。

孤独是老年人的大忌。从他们内心深处的本意上讲,他们都被孤独给整怕了。

其实,这帮老人不知道,程之举知道,有大圣大哲曾说过,孤独是人生的最高境界,要学会享受孤独。

这话假如是站在这里,当着车子辅里这帮老人的面讲,他们会颤抖着手挥动着拐杖,转圈撵着打断大圣大哲们的狗腿。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痛。

在儿女面前,在青年人群,他们被指既啰嗦又肮脏疲沓,他们要努力做到使别人容忍他们。不管在这以前,他们有可能是多么受到人们欢迎的人。

“好汉不提当年勇”。扎堆的时候,每逢不如意,有的人往往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今天,坐在这里,熬煮程经阔这锅老牛汤,他们非常开心。经阔不在场,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慢慢来吧,把骨节敲碎,细细研磨,再掺杂进自己的一些假设和猜测当佐料。

本来当初只是风言风语听来的传闻,如今经过他们无比耐心的精雕细刻、涂脂抹粉、甚至重新组合包装,自然变得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南方山人小老邓儿听得津津有味,乐得手舞足蹈。

如果现在程经阔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猫着,听到他们的精彩讲述,也许以为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呢,只是贯上自己的名字罢了。

老人们顾不得那么多,瞅程经阔不在,先过足嘴瘾再说。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干一件类似于人家高干叫做写回忆录的事情,只是他们大都写进了空气之中,对南方山人小老邓儿有用的极小部分,才进了他的耳朵,算是保留下来,其它的大部分,待等哪一天有了科幻电影中的时光隧道,可以再现此时此刻的情景,那时候再供玄子玄孙们在空气中去搜寻研究吧。

这些人中,枣树奶奶岁数最大,是唯一的女性,大家也不避讳她:扔一个大炮仗在她眼前炸响,她还以为是擀面杖开了花。

耳朵背得不行,只知道自言自语。

于是,继续,讲程经阔。

“就像你家之举,狗见了不咬一样,经阔见了妇女就扇头拂面地动手动脚开玩笑,人家妇女也不恼。”

程喜洋不愿听这句,就截断说这话的小烧包程效圣,说:“你别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说谁光说谁好了。”

程经阔有女人缘,挺招女人喜欢的,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程经阔顺带着自然占了人家不少便宜。有些人着了他的手,弄得一辈子名声不好。更有甚者,怀过她的孩子。

“那时候经阔的腿还好好的,身体棒棒的。有的妇女见了程经阔的面就笑眯眯地,一口一个‘经阔、经阔’地叫着,也不称呼大哥大叔,也不称呼队长。”

“经阔一辈子办了些大嫚儿。”

“言语忌说尽,聪明忌露尽,好事忌占尽。”

“冥冥之中,天老爷睁着眼唻,神鬼不容。”

“天道好还。当时正走鸿运,不觉什么。到老了,一报一报还来。瘸了腿,怨谁去?”

“那是当干部最后那几年,喝酒不成正形,喝了些‘罗圈酒’,今日才喝了你家,明日呼隆一帮子人又喝他家。”

“那几年经阔胖得转不动脖子。”

“酒色酒色,酒和色分不开。”

“在人家芙蓉炕上叫不醒了。”

“瘸了腿,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地富反坏右摘帽那年,街上遇到经阔就骂。又不敢大声:毕竟不是光彩营生,再说,虽然自己的帽子是摘了,可人家经阔还是干部,终归不能把他怎么地,骂骂他也就是为了出出多年来憋在心头的那口恶气。”

车子铺主人程一笑,左手擎着条自行车里胎,右手举着锉,听入了迷,这时也插了进来:“当时真热闹。经阔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经阔往西走就跟着往西去,经阔又掉头往东走,也转回头来跟在后边继续小声骂。程经阔披着那件破军大衣,低着头倔倔地走着,不放一声。”

“俺这帮小孩子们,就尾随在后面偷听。第二天上学,头一件事就是互相通告谁谁的姐姐,也被程经阔办了的消息。很快学校里都传遍了。那谁谁,就孤立起来了,其他小孩子说话都背着他,咬着耳朵嘀嘀咕咕不让他听到。”

“程丰年以前经常拿烤的‘鼔槌子’馋我们。他姐姐秀芝在磨房里磨面。那时候,有些家庭,饿急眼了,麦粒还没晒干呢,就拿到机磨去磨面粉。鲜麦粒糊在磨面机里面的齿轮上,成了面糊,秀芝就偷拿回家,把面糊缠在一根柴禾上,做饭时候放锅底下灶膛里,给程丰年烤‘鼔槌子’吃。”

“谁不眼馋?队里分的那点儿麦子留着过年包饺子还不够,谁家孩子吃过烤‘鼓槌子’。丰年家成分不好,秀芝怎么捞得着到磨坊干那轻省营生?一听说他姐姐秀芝也让经阔办了,我们这帮孩子心里都觉得终于报了仇,一齐撵着丰年喊叫他‘鼓槌子’、‘鼓槌子’。”

大家静默了一会儿,咂摸程丰年的“鼓槌子”。

谁想起什么,又开了腔。

“别看经阔白天犬精神不少,到了晚上就闭势了。”

“晚上出门就吓死他了,高低不敢出门。”

“经阔自己说那回吓破胆了。”

“别听他胡唚。一个打枪的,会怕狐狸?”

“怎么不怕,眼前就有例子么。”

程喜洋感觉到有人朝自己撅嘴,知道话题又偏了,溜到自己这里来了,赶紧说:“别一网打了满河的鱼,说谁就是说谁。”

程喜洋年少时那是要多顽皮有多顽皮,才十几岁呢,就会打枪了,胡黄两家可遭大祸殃了,枪法忒准,见到狐狸黄鼠狼,枪声一响,没个跑儿,准是一会儿就提溜在了他的手上。

都不是好惹的。那一回,在埠上看到一只火狐,心里面高兴极了,这可是最值钱的毛皮。举起枪一瞄准,却看到是自己的爹蹲在那里,放下枪再看,又是火狐。几个反复,断定是火狐耍的魅人把戏,不理那一套,瞄准、扣扳机,“嘭”的一声,枪膛炸了。从此过上了手提“报君知”穿街走巷算命糊口的日子。

话题转回程经阔身上。

“经阔自己说的,那一回走亲戚回家晚了,路过埠上的五龙口时,听到身后‘唰啦唰啦’的响声,回头一看,好似是一个破草席卷成的筒在滚动。继续前行,还是听到‘唰啦唰啦’的响声,回头再看,还是那个东西。自己心想可能是风刮动了它,继续骑。可是那东西继续跟着自己。心中不免发毛,不由自主地全身一紧,抖擞了又哆嗦,浑身觉得长满了鸡皮疙瘩。怯怯地,大气不敢喘,埋头猛蹬车子赶路。”

“假如是风刮的,这埠上的路曲曲折折,有顺风也有逆风;假如是从坡上滚下来的,上坡下坡的,已经过了好几处。”

“越想心中越毛,上牙磕着下牙,‘嘚卟嘚卟’浑身颤抖成一团。”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回头看看那东西竟然已经跟到了身后。”

“这时候才显出点儿打枪人的威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踢去。结果从破卷席筒里面窜出一只狐狸,冲着经阔扮了个鬼脸,跑了。”

“好打枪的程经阔,从此再没摸过枪。吓破了胆,再不敢走夜路。”

说到这里,天已经大晌。孝顺之家,小重孙子已经来叫老爷爷回家吃饭,趴在背上等候多时了。

南方山人小老邓儿,也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租屋。

后来,警车进村,警笛一响,程经阔急忙夹起拐杖,顾不上提鞋,趿拉着鞋子就一瘸一点地匆匆走了,挪腾到村南的小树林里,躲了一个晌午头。

这个细节,是以后的事情,当时还没有发生,南方山人小老邓儿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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