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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梨花白里一点红(1 / 0)

第二天,程经阔按时上班来了。

程经阔多年没有到埠上的果园去了,昨天因为孙子不在家,孙媳一个人招呼一大帮子人传粉,怕她忙不过来,自己放心不下,去站一站,照看一下。

埠上果园里的见闻,让程经阔兴奋了好几天,后来相当长的一个时期,话题都是埠上的果园。话语权自然牢牢地掌控在程经阔手里。

阴历二月开始,程家埠所在的大山山区,花事不断。迎春花领先,随后杏花桃花苦菜花,再是苹果花梨花,还有其它好多种花,一股脑儿地争相开放。野菊花最后开,在九十月。

造物主既然让自己来在这个世上一回,怎么说也得开放一把。

梨树,是埠上的主要果树,其它杂七杂八的还有好多果木品种。不愿侍弄果园的,也可以种粮食作物,小麦玉米花生都行。这也是程家埠的埠,让周围其它村庄的人们眼馋的因素之一。其它村庄空有大山数座,就是种不了粮食作物。而程家埠的埠上,粮食短缺可以种粮食,果品行市好就种果树。

“千树万树梨花开”。果农侍弄得它们入诗入画。

梨树开花,风不来树不摇花儿不授粉。在以前,人们还没有眼下这么大本事,管理也粗放,蜜蜂或是春风儿,捎带着就把传粉的事儿给办了,不需要人们操心。现在农药把蜂儿惹恼了,是死是活的不见了踪影。人的能耐大,自己动手吧。

授粉时节,用工量大,单个家庭人手不够,又要赶花期,所以埠上邻近地块的果园户,就几家合伙劳作,今天去你家明天来我家。大姑娘小媳妇用得最多,她们巧手轻灵,小毛笔在花心里飞来飞去,逗得花儿心情舒畅,用不了几天就孕育了果实。大老爷们儿,空有扛得动碌碡的气力,但却跟拾不起绣花针一样,花心里的事远玩不过女人。

和煦的春风,怒放的花朵。树上树下花丛中若隐若现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几个笨男人们,充当了忙碌的小蜜蜂,为花授粉。

暖融融的阳光,晒燎着人们的身体,舒服得人们浑身软绵绵;眼下正是狗儿连连猫儿叫春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梨花像雪花一样白,花丛中的程吉琴,酒红色的裙子映衬着桃红色的脸庞,在这仙境里,画中人一般,任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也萌发春意,何况是那几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

程吉琴被众星拱月般包围的情势,弟媳程美丽早看在眼里,随时准备着,一旦发觉苗头不好,立马就会冲上前去救驾。

没有危机真的发生,在转到另一棵梨树时,程美丽也常常挡到小伙子们的前面,推搡开他们的包围圈,嘴里嚷嚷:“年轻人在一起,只顾说话了,耽误干活!”

水葱一样鲜嫩的程吉琴,在人群中忒打眼。程经阔只要一抬头准能看到她。一个成熟了的程吉琴,一个红透了、从里往外冒香甜气味的红富士苹果似的程吉琴,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对这帮姑嫂姐妹,程经阔凭那猎色经验丰富的鼻子,嗅到了别人闻不到的女人的不同味道。用水果来打比方,有的就是青杏,啃一口除了酸溜溜还是酸溜溜,只有嚼木头渣滓的味道;有的就是烂柿子,既涩又埋汰,啃一口,里面涩得拉不动舌头,外面还糊你一嘴巴;既不酸又不涩,一味地香甜的程吉琴,人见人爱。

不管是丑的俊的老的少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肢体上沾沾程吉琴的便宜,程吉琴从不犯恼,只是无声地笑笑,轻轻地说一声:“你做什么?”

面对程吉琴的大度宽容正气,就像遇到了自己的亲姐妹,无论谁,都不好意思深入进行其它想进行的项目。

程吉进五十多了,跟程吉琴父亲年纪相仿,只是论辈分跟程吉琴是平辈。果树喷蓝矾时节,看到程吉琴在挑水,冲上跟前开玩笑:“大妹子,转个圈儿转个圈儿。”

程吉琴放下担杖怕呲了水,只好随着程吉进转圈,到后来头晕得脸都白了,也不恼,晕晕涨涨地还不忘无声地笑一笑:“吉进哥,你做什么。”

羞惭得程吉进怪不好意思,夺过程吉琴的担杖,一口气把她家的药池子挑满了水。

在程家埠,看到有人挑水,人们经常开“转圈抡面儿”这样的玩笑。

不过,开玩笑也要分人,看跟谁开。有人转程美丽的圈儿,程美丽把担杖一撂,且不管骨碌碌滚走了的水筲,撵上人家,肩膀头子上咬了人家上下两排清晰的牙印,大腿上还捎带着拧了人家两个大大的紫疙瘩。

“十八不浪十九浪,二十正在浪头上”。

程吉琴的出色美貌,在二十岁左右开始,就成为村里年轻人议论的热点。身高一米七、一米八的程三德——左腿着地一米七、右腿着地一米八,就多次当着全村好多人的面,表达过这样的愿望:要是来场地震,把全村人都震没了,只剩下我和程吉琴就好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人惦念到这么个份儿上了,不出事才怪。

眼下的程吉琴,二十岁时的青涩少女时代已经过去,进入了二十七八的成熟少女时代。二十岁的少女只是内心骚动,二十七八的少女已经由里到外泛出了女人的成熟味道。

梨花盛开的果园里,身穿酒红色裙子的程吉琴,站在高高的枝头上,手拿毛笔在花心里轻快地舞弄着,嘴巴也不闲下来,说着笑着,全根全须地显露出一个成熟少女的天性。

本来就手脚笨拙的那几个小子,心不在焉,小毛笔左一抹右一抿,上一笔戳在了梨枝上,下一笔戳进了空气里。

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不时地来在程吉琴站的那棵梨树下,弓着腰往上瞅。

程吉琴站在哪棵树上,几个臭小子就呈放射状排布在程吉琴周围的树上传粉。程吉琴是梨花的花心,臭小子们就是那些个花瓣。

从传粉工作的速度与质量角度来讲,程经阔后悔孙媳把程吉琴找来帮忙。可这是换工的事情,今天给你家授完了粉,明天你来帮我家。

程经阔只好不时地走到程吉琴授粉的那棵树下,双手掐腰,面朝四周树上的臭小子们,散发出些老尊长的气味。

程经阔的震慑,阻挡不了他们内心涌动的浩荡春潮,他们对程经阔的过去不是很了解,没有亲身领教过当初公牛样的程经阔的虎威,只是风言风语听说,老小子年轻时老二非常不老实,经常跑出来惹乱子。

他们对掐腰的程经阔一会儿工夫就视而不见了,又恢复了扫描放电的常态。

有的家伙竟然手擎着毛笔,眼睛直直地盯在程吉琴身上某一部位,面无表情不出声地沉浸于不知怎样的意境中。

休息时,吃喝着主人准备的点心饮料,在一起疯讲些足以让纯真姑娘脸红心跳的荤腥事。情动处,不老成的小伙子会对身边的某个姑娘媳妇动手动脚,惹来嗔怪佯骂。半大媳妇一使眼色,掀起围裙突然苫罩住小伙子的头面,顿时冲上来四五个姑娘媳妇,摁胳膊的摁腿的,把小伙子摆平成一个“大”字,褪下他的裤子,把扎头绳一圈又一圈缠绕在他的那根硬硬的男根上,然后扯着绳头往起一拽,“嘟噜嘟噜嘟噜”,痛得小伙子杀猪似地喊叫。

这由来已久的年轻男女之间“放辘轳”的游戏,会痛得小伙子叫亲娘叫出泪来,姑娘媳妇乐开怀笑出泪来。园主家那个乐呀,夜里睡觉做梦都能笑出声,脸上的笑容挂三天:花事本是果木的孕育事,人们在花丛中的荤腥游戏,据说能刺激果木受孕,增加产量。

放谁的“辘轳”,大姑娘程吉琴都下手参入,只是起的作用不是很大,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摁着,确切些说充其量应该算是指着,指着小伙子的白嫩大腿,身子别传开来,左手捂住禁不住发出笑声来的鼻子和嘴巴,也算正在积极参入姑嫂们对小伙子的撒野的惩治。

大家安静下来的时刻,程之举会主动要求给大家献上一首歌,再要求追加上一支舞蹈。

对歌声,大家反映平平,评价说,乍听不怎么样,慢慢继续听下来嘛,倒还不如乍听;对舞蹈,简直就是视而不见,低头修指甲的、敲弹衣服上的灰土的,各忙各的,任凭程之举在那里起劲地独舞。

在程家埠人看来,跳舞应该是姑娘干的事情,一个大小伙子跳舞,显得不伦不类;程之举老二那个部位,肿胖得像是牛仔裤里面掖着个大馒头,看着也别扭。

比起“放辘轳”所掀起的欢声笑语的高分贝,这个时候也用分贝仪测一测的话,显示的数字应该是适合婴儿睡觉的那段极其安静的数值区间。

程之举频繁地斜眼扫描程吉琴,不知搜寻什么还是有什么企图。

程之举渴望像其他小伙子一样,也有姑娘媳妇们“惩罚”自己一回,过一过“痛苦”的瘾,尝一尝“放辘轳”的滋味。

一直没有发生。

程吉琴不止三五回听到自己的弟媳程美丽嘱咐姐妹们:“千万可别逗引他,离他远点。自小到大还不知见没见过女人毛,放他的‘辘轳’,说不定,呲出——,呲出那什么,呲你满脸。”

程经阔年轻时,见到这种热闹场面,早就奋不顾身赤膊上阵了。而今毕竟八十岁的人了,儿媳、孙媳都在眼前,得装公公。于是就假装没看见,一趟又一趟进出果园小屋,不时地喝口茶水压一压涎水。

照惯例,家家中午都在果园小屋里招待一顿饭食。

吃饭时,程之举一屁股坐在正北的主位上。程经阔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

大家说着笑着,吃着喝着。

程吉进人高马大,一碗小米绿豆汤几口就喝光了,抬起屁股来,想再舀一碗。

程之举赶忙放下自己的碗筷,勤快地抢勺子帮忙。

程经阔心话,还算有礼貌。

这个念头刚闪过,只听“哗”的一声,程吉进把碗里的汤泼在了程之举脸上。

看程之举,委屈得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噌”地站起来,摆出握拳还击的架势。看看大块头的程吉进,一把能抓自己这样的三个,蚂蚱腿麻杆子腰的。只好又坐下来,别转身子,默默无语两眼泪,端着饭碗喝米汤。

大家停止了嬉笑,各自埋头吃饭。

“没有教养的东西,反背着勺子朝我的碗里倒汤。”饭后,程经阔问程吉进原因,程吉进这样说。

程经阔说:“活该!教导教导他对他有好处。”

程经阔对程之举不感兴趣,使他魂牵梦绕的是程吉琴。

男女这桩事,有文化的人说得好听又文艺,叫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是“人皆有之”,自然也包括老头儿,老头儿爱美人也是可以的了,不应该受到自己的良心或是其他任何人的谴责。

程家埠没文化的人多,说得就很直截了当不拐弯,叫做:只要拿动糠儿,就忘不了这一桩儿。

时光倒退三十年,怎么也得上上手。

遗憾的是,目前程经阔能做的只是操操闲心:这诱人的果子,落到嘴里该会是怎样的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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