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41章 值得么(1 / 0)

几乎是一瞬间,沈一一即可断定,眼前女子跟她口中那个,必然纠葛非浅。而她直直打量自己的目光已近失礼,微微扬起的眉头还带着质疑与研判,出于女性固有直觉,沈一一想,难不成她是纪小鄢的前女友?

如果真是前女友,那她岂非也要遭遇『现男友的前女友突然现身』这种天涯常见大狗血?如果真是前女友……呵,暗暗吁口气,为何她竟有种要卸下重负的赶脚?

——是他给她的爱太贵重了吗?令她在被他娇宠的同时亦心生出负担。如今突然冒出来个有可能的前女友,她想,倘若纪小鄢真被眼前女子抢走了,于纪小鄢,未必就是什么坏事情……

而你以为遇到这种情况沈一一会胆怯慌张地龟缩?错!所谓别低头、王冠会掉,别哭泣、敌人会笑,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坦然大方,她沈一一,一贯有本事将“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完美演绎到极致!

仿佛于对面女子的来者不善全然无感般,沈一一视线笔直望回去,嘴里叫得却是,“居居姐,这位女士是小鄢的旧识么?”

居居没料到沈一一会有此一问,亦纳罕明明方才还缩头缩脑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怎么眨眼间就磊落洒然了?可沈一一终归是纪小鄢的女朋友,这一向他待她有多重视和紧张,她既非瞎子自然看得到,故而迟疑只在刹那间,居居很快回答道,“是我的错,忘了给妳们介绍——这位是纪总弟弟Bert的太太,也是朵儿小姐的家姐,沈小姐您可以叫她,或者跟着纪总叫芳儿。”将头略略侧向殷芳儿,居居又接着道,“,她就是纪总的女朋友,沈小姐。”

这倒让沈一一意外了。原来不是前女友是弟媳妇。想起纪小鄢曾经跟她说过他一共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其中一个弟弟与他相处甚好,另一个却总想着在翻云覆雨,不造这个的老公Bert是纪小鄢哪个弟弟?不过能这么眼白多过眼仁儿地打量她……想必这个跟那个事儿精是一家的吧?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她是因为殷朵儿,所以对自己有成见。

听完居居的介绍,殷芳儿淡淡颔首,又足足停了两秒,才淡淡道了声“幸会”。沈一一回了句“妳好”,将视线继续锁定在居居脸上,若无其事地问她,“居居姐,妳们来这里是找小鄢有事还是赶巧来吃饭?”

居居略犹豫,“……是找纪总有事要谈。”

沈一一哦了声,很随意地看了眼腕表,尔后提议道,“酒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着呢,要不妳们给小鄢发条信息?看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

居居眼神闪烁了下,“还是先不打扰纪总了。等下他那边结束了,我们再找他一样的。”

沈一一又哦了声,余光瞥到静坐一旁的陶陶一脸倦恹,她忽而便也失了昂扬斗志,委婉道,“居居姐,这样干等着好无趣,不如妳们先去叫点东西吃。这家的三文鱼据说是本城最好,鳗鱼手握味道也不错,很值得试一试。”

闻弦歌知雅意,居居很上道地笑,“那好,沈小姐您和朋友慢用,我们就不打扰了。”言罢拉着殷芳儿回到适才选定的座位。殷芳儿临走前,还又回头紧紧盯了沈一一一眼。

“……怎么不演了?”餐厅里这时又有曲声迴环流转,是日本小调特有的清嵘哀凉,陶陶懒洋洋的问话因而被衬得也带了几分萧然,似京都山间一场薄雨,卷几片寂寞花红。

将杯中凉掉的玄米茶倒掉重续一杯温的,沈一一回话的语速仿佛那慢吞吞注入杯中的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呗。”放下茶壶,她食指点点桌角的白色镶珠小手包,“原本我还想问问那个,不介意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张邀请函可以让她拿去先入场。后来一想,何必呢?不论她是纪小鄢的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若她就对我有成见,我即便刻薄到令她落荒而逃,又如何?”

微微挑起眉角,陶陶毫不留情地打击她,“还以为妳多有战斗力,原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雷声大雨点小,每次都是还没正式放大招呢,自己就先颓了萎了偃旗息鼓了。”

沈一一忍不住笑,“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还真是这样婶儿的啊~~”伸筷挑起一绺乌冬面,她一点一点用筷子头卷好。“可女人斗来斗去若只是为了男人……也太便宜你们了!”

陶陶继续打击她,“说得好听。妳不过是应了网上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沈一一一点不介意,慢条斯理吞下那口面,“没错啊。在我尚有恃无恐的时候,当然要好好利用优势,不想战了就率先弃械。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旦妳失去了仗恃呢?”

沈一一笑得愈轻松,“自然是——也率先弃械啊!”

陶陶简直恨铁不成钢,大家族的那些勾心斗角龌龊事儿,他十岁之前置身其中看得太多了,那个还是殷芳儿的,很明显对沈一一又不怀善念,偏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似陆沛涵那样如此那般地婆妈上一堆,唯有祈求老天保佑她傻人有傻福了。然而念及此,却又让人生出许多无奈与悲伤。在陶陶眼里,沈一一何尝聪明过?但属于她的傻福呢?又在哪里?

放在桌角的白色镶珠小手包突然传出悦耳铃声,是沈一一自学扬琴后练得最熟的一支小曲子。不止她录了作铃声,纪小鄢也录了作铃声,甚至陆沛涵听到后觉得好,也吵着要了去,调作短信提示音。

搁下刚卷成卷儿的乌冬面,沈一一翻出手机点下接听键。对方嗓音柔柔的,没等她开口已然客气问,“沈小姐么?我是昨日去过贵府的丁珂儿,裴总让我问问您,您现在在何处?他有东西想交给您。”

沈一一抚抚额,这个裴炯又要干什么?犹豫半刻还是坦白道,“我在圣世华年呢,呃,二楼的日料厅……”

丁珂儿听上去很高兴,“太好了!我就在这附近!沈小姐您千万先别走,我马上过去!”

重新收好手机,沈一一一眼对上陶陶略带讥讽的笑,“怎么了?”她问陶陶。

陶陶嘿了声,“又是裴炯?”

沈一一摇摇头,“他秘书。昨天来过的。”

陶陶从小就看不上裴炯,每每提及裴炯,不是:别跟蠢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搞不好智商都会被拉低。就是:全程一对一高价补课还挤不进班级前十名,他脑子是塞了豆腐花吗!但今天陶陶难得没对裴炯进行人参公鸡,只是在默然半晌后问沈一一,“昨天裴炯和妳嘴里的那个‘他’,是谁?”

问时他宝光四溢的眼眸定定锁住沈一一,细长眼尾被卷翘睫毛拖出迤逦的柔媚,明明这样魅惑却有不容拒绝的威慑。——敏锐聪慧如他,终究是察觉了。

沈一一嗫嚅良久,反问,“陶陶,你相信血缘么?”

陶陶嗤笑,再反问,“妳说呢!”反问完他忽而一凝眉,语速缓缓地道,“凡是不可选择的关系,都是可疑的,血缘尤其是最典型的一种。被框定在其中,DNA是唯一的理由,但这理由又粗暴又蛮横,既无经过评估后的决定权,也没有适配化的双向选择权。所以,除了妳跟阿姨和外公,余者,都是禁锢与被强迫。”

低低叹口气,沈一一想,都是禁锢与被强迫吗?于她是,于濮长安想必也是一样的吧?当初管她无非是不得已,其后就再也不想插手了。而相似的成长背景与经历,使她和陶陶之间自有份默契,她毋须多说,他毋须点破,彼此已都明了对方所欲表达的是什么。埋头又吃了一口乌冬面,直到咽下去沈一一才又道,“别告诉我妈妈。她一直不知道。”

陶陶点点头,“妳又是怎么知道的?”拈起茶杯尚未递至嘴边,他又问,“是外公跟妳说的吧?”

重重又叹一口气,沈一一苦笑,“陶陶,你这样,谁还敢跟你谈恋爱?简直让人无所遁形一点秘密都藏不住!太可怕了你!”

陶陶没理她,继续追问着,“裴炯又是怎么知道的?妳跟他说的?”

沈一一含含糊糊嗯了声,她并不想牵扯到裴炯。所幸陶陶的关注点不在这,他关注的是——“昨天跟裴炯的电话里,妳说‘再不会去求他’,这么说来妳以前曾经求过‘他’?是因为什么事?”

“哎呀面都凉了你还吃不吃?你不吃我可要吃了!”拿羹匙舀了一勺汤,沈一一妄图分散陶陶的注意力,乌冬面的汤的确是凉了,但凉了也很是鲜美。

陶陶却不受她打岔,纤浓长眉好看蹙起,右手食指一下下轻叩桌面,“五年前,厂里原址动迁一直不顺,阿姨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后来忽然就什么都好了,还有银行主动联系愿意贷款给咱们……是妳去找了‘他’,对不对?”

沈一一放下羹匙,同时放下的还有意欲隐瞒的企图。谁让人家是学霸呢?观察力思辨力分析力向来是一流。见她如此,陶陶也不用等她回答了,“‘他’帮妳,是因为知道妳的身份,还是……”

极难得的,他一贯散漫神情泛起冷厉,沈一一猜到他有可能误会了什么,急忙道,“‘他’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想想再这么审讯似的一问一答实在太累人,沈一一干脆将当年的事简短复述了一遍。当然关于瞿光远在其中承担了什么角色她没有说,裴炯由此又引发了怎样的误会她也没有说。

陶陶听完后,只问了她一句,“如果‘他’这次肯帮妳,能帮到什么程度?”

像听到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沈一一蓦地笑了。但她并非是笑陶陶,亦非笑陶陶这句问话本身。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呢?大概就是单纯想笑吧。大概就是想用这单纯的笑,承托生命的种种荒诞。笑过她用不疾不徐语速道,“瓦洛佳是一个很理性的人,认为隐瞒毫无意义,所以在法院传票下来的当天,就给我念了刘律传给他的起诉书复印件。上面说本案窃电物证确凿,涉案人证和证言却不足,我的第一口供又是被公安部门商议认定真实有效后才上交的,故而后面的翻供被视为没有可信度。因此,检|察院支持第一口供,给法院的量刑建议则是:三年或以上。”

缓缓吁口气,她似是问着陶陶又似是在自问,“这样,即便‘他’能帮我又能帮到何种程度呢?三年?或三年以下?甚至监外执行或缓刑?可这些瓦洛佳说刘律也会尽力帮我争取到。而不论是被判多少年,不论收监抑或缓刑,反正是留了案底在身上,又有什么不一样?”

抬手掠了掠颊边的发,她语气神情愈淡静,“五年前是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公和妈妈一生心血就那么被毁掉,所以我去找了‘他’。五年后虽然同样还是没办法,但如果‘他’无心,我宁愿修罗道上行一世,也绝不会去找‘他’。”

陶陶沉默了。那一双宝光四溢的眼眸,慢慢浮起一抹隐约的悲凉,却又如雨中霞风中雾,很快散了去。——多像,他们多像,像生活在渊沼里的鱼,只有朝更深的栖息地潜伏,才能获取一点生之安慰。而面对所谓『至亲』,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遁逃。甚至她遁逃的方式比他更惨烈,因为无从放逐,所以她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是,值得么?放弃学历远走天涯做一个游离于主流之外的边缘人,值得么?

而妳又值得么?我的小一一。我只能隔岸相望却无法帮持的小一一。与我有相同宿命与我同样摆脱不了宿命的小一一。我们的所有惨烈与坚持,断崖旁负剑纵身的决绝与狠厉,世人眼里傻逼兮兮的固守底线和尊严……这些,又都值得么?

沉默,终究还是被沈一一率先打破。再次绽放笑颜的她,像一个即将面临重大考试的学渣,很有种破罐破摔的洒落,“好啦好啦,”她对陶陶说,“这不是眼瞅着就要结束了么?老实说这窒息一般的胶着我早就受够了,恨不能马上就将之击碎。现在好了,再有四天,我就解脱了!所谓死刑犯也有放歌的一天,说的就是我啊就是我!”

筷子搛起一只鳗鱼手握,她殷殷递至陶陶跟前。“快吃快吃!这几天我们一定要吃好睡好。我要保持最佳状态出席庭审,你呢,则负责去壮怂人胆儿!等到这一切结束了,如果我没被收监,你还得继续陪我练扬琴,还要带我去参加诵诗会。我要听你念上午没写完的新诗,还要听你念大前年你送给我的那首‘致小妹’。”

她笑得如此欢畅。他却瞬间涌起泪意,干涸十几载的眼眶一朝有泪,那热辣痛意直激得他身子都在战栗。然而她都没有哭,他又有什么理由哭?故而瞬间泪意瞬间逼退,他只对她说了句,“好,到时给妳念‘致小妹二’,我去年在那不勒斯写的……”

惊喜的笑尚未漾上沈一一嘴角,日料餐厅门口快速走进一人,是裴炯那个俏皮短发小秘书,隔老远即用气声喊她“沈小姐——”。沈一一回头,刚欲客套回应,小秘书身后又闪出一高大身影,西装革履俊逸非凡,不是裴炯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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