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看他的第一眼。
她坐在父亲的旁边。
她脸上蒙着白色面纱。
她的父亲是妖界最强者，妖皇——猎天。
他在下面，枪出如龙。
她不知道下面这位这位俊郎男儿是谁，但是看他手中枪花如银线，缠住对手便难脱身。她知道，他会赢。
今早父亲忽然来找她，说要带她去看看妖界现在的勇士之会。那是妖界年轻人的舞台，评选出的第一勇士那自然是平步青云，有机会得成一方霸主的。
她从小就甚少抛头露面，不知怎么今日父亲忽然起了兴致。父亲对她一直是宠爱有加，现在可能年纪渐涨，脾气不如曾经那般爆裂了。既然父亲来邀，她自然蒙了面纱，领着留玉就去了。
果然如她所料，没有几招，对方落败，那位使枪的俊少年赢了。
“沉原，胜。”
听着裁判的高声唱道，她心里暗道，原来这少年叫沉原，不过这名字听起来沉重，也没觉得十分好听。
沉原对着她的方向鞠了一躬，自然不是对她，是对着她父亲鞠的。她看见那位少年神采熠熠的眼睛，她看见他挺直的背，她看见他紧握着手中枪的手指，她看见他俊美的脸，她看见他一切的美好……真美好啊。
她对这一切只是欣赏，并无妄想。
“本届勇士之会，第一勇士是——沉原。”
听着高声唱出的结果，众人沸腾。这本来就是妖界的盛会，如此多的观众，有些年轻的女妖族已经朝沉原扔花了。
她看见沉原望着父亲，眼里满满都是得胜的喜意和年轻人独有的自豪。
她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眼里果然也是和她一般的欣赏。不过她欣赏的是，他敞然在阳光下的美，而父亲欣赏的是，他的能力。
她不知道那位少年会得什么官职。虽然妖族官员没有官阶，但是谁位高权重看他的官职就知道了。谁得妖皇喜爱，谁便只手遮天。
如今妖界最尊贵的族类应该是她的母族，赤尾狸一族了。但是赤尾狸一族死守边疆，离妖界权利中心还是遥远。
而妖界的丞相，德惠，大将军成一，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但是两人文武不和，自然有门阀之争。
还有玉虎、盘山、夜莺、流蛇、塔布、月鸣兔、塔布、昴心鸡、裂鼠、赤尾狸十一大族。
本来是十二族的，但是似乎有一个叫南官的小族，曾因言语冒犯母亲而被灭族了。
虽然妖界权力分布，但是最强者永远不会变，那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信念，那就是妖界的至强，妖皇，猎天。
那是妖界的统治者，也是最爱她的人。
妖界皇族从来没有变更过传承，不过皇族从来难得兴旺，到了此时，也只有她与父亲两人了。
猎天看到沉原握着枪的手，似乎想起了当年一杆画戟挑破南天门的日子。看着沉原，忆起当年，对这少年更是赏识，大声一笑，霸气的声音震慑了多少人:“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沉原没被这声音吓住，不卑不亢:“谢妖皇，沉原不要赏赐。”
“哦——你不要赏赐？那你来这勇士之会是为何？”猎天有些兴趣地问道，对沉原没有被他声音震住更是欣赏。
勇士之会得第一勇士，是可以向妖皇请一份礼的。妖皇若是心喜，那便是光明大道行之不尽了。
沉原腰板挺得更直，把手中□□竖在身前“沉原只为证明自己，也为让妖皇看见，我妖界不缺英雄之士。”
“那你是英雄吗？”猎天饶有兴致地问道。
“纵今朝不成，但他日未必。”
纵今朝不成，但他日未必。她听了只觉他意气风发，但是年轻人，自然胆大的。今日不是英雄，难保他日不是，这口气也是不小。她看了眼自己无力的手，她是不敢也不能说出这话的。
猎天倒是赞赏地鼓起掌来“好，好，好……好一个纵今朝不成，但他日未必。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个做英雄的机会。”转头朝身边的侍官说道:“传令下去，封新晋第一勇士沉原，御营统领。”
下面的妖界子民都惊讶了，官不在大小，权有分轻重。这御营统领虽然说管的人不多，但是却是妖皇身边的心腹，这位少年郎，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她并没有惊讶于父亲的做法。猎天他在天下少有敌手，御营虽然是皇宫侍卫，但是官职大又如何，依然是臣子。
皇要你如何，你便要如何。
沉原面上没有太过惊喜的表情，还是不卑不亢地跪下:“臣，谢皇恩赐。”
猎天起身了，他看完了比试也该回宫了，起身时不忘跟沉原说一句:“小伙子，过几日寡人出宫巡游，可轮到你好好表现了。”
她跟在父亲身后一同起身，德惠丞相站起来相送，她看见父亲走过德惠身边时，拍了拍德惠的肩:“爱卿辛苦了，这门生可有得你得意了。”
德惠笑着:“谢皇吉言。”
父亲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策马上了回宫的路。侍卫都来不及跟上。
物生有灵为妖，若是未生灵智的动物，自然还算不上是妖怪，所以就算是妖族，骑马也是习以为常的。如果父亲□□宝马有朝一日修炼成妖，不知会不会因为曾是妖皇坐骑而兴奋几世？
父亲外表看起来还是四八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是她还从未问过父亲的年纪。妖界众臣都在盼着父亲纳妃，可是父亲一直为着那为生她而难产而死的母亲守身如玉。是以这偌大的妖界后宫只有她一位公主住着而已。
她没有见过母亲，只知道她曾经可是被称为妖界第一美人的女子，她看母亲的随侍霖姨也是个美人胚子，还有母亲的同胞姐姐钰姨更是个大美人，只是……她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骑了马回去，她却没有那本事，只能上了轿子。你看，怎么会有人不希望父亲纳妃？
纳妃后就可以生一个厉害的皇子，也不会是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她上轿子时回头扫了一眼，沉原也如父亲一样，策马而去，游街而行。
有郎打马门前过，门内心悦美娇娥。
她成不了门前过的策马郎，也不是门里的美娇娥。
回去的路上留玉还在轿子旁边唧唧歪歪的:“公主，刚刚那个沉原一枪将对手挑了出去，好威风啊……公主，你知道吗，那沉原的枪花挽的可好看了。”
她不耐烦地掀开了轿帘“你家公主又不是没长眼睛，你这么啰啰嗦嗦，烦死人了。”
留玉捂住嘴，眼里还有惊恐，不过那多半是装的。留玉轻声说:“公主啊，你嫌烦吗？那留玉不说了啦。不过今天那沉原真的很厉害啊。”
她放下帘子，没理会留玉。过了一会，留玉听见轿子里的主子说了句话，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可能是她听错了，她听见主子叹气了一声:“我知道。”
我知道他枪花挽得漂亮，我知道他很厉害，我知道他的那一招爽快利落，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身为皇族唯一的公主，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
………………
不过几日，便是猎天定好了巡游的日子，虽然栀颜打小就不出宫不露面的，但是自打上次猎天叫了她去勇者之会，今日又说要带上她去巡游。
巡游不过是去皇都郊外踏青，自打百年前猎天一戟在手打到天界南天门后，妖皇已经安静了很久了。不过巡游？对于栀颜而言，也是不知多久的事情了。
“霖姨，不要再收拾了。我不是带着留玉呢么，什么东西都有的。”栀颜看着霖姨姣好的面容说道。霖姨年轻，现在看起来也是个姑娘模样，但确实她打小陪着的侍女，是她母亲从赤尾狸族带来的随侍，在她母亲生她难产而死后，一直细心照养她。对栀颜而言，霖姨也是相当于母亲的角色。
霖姨看着她，眼里有微微的不悦:“我这不是怕你出门待会缺了什么东西不是。留玉那小丫头跟你不过才百来年，我就怕她伺候不周。”
留玉在旁边听到了，不服气地嚷了:“霖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对主子可是一万个操心都不够的。主子在我心上可是供起来的菩萨，你说我上不上心。”
“你呀……毛毛躁躁，就会耍点嘴皮子，这次出去，你可得照顾好主子啊。”霖姨嘱咐到。
“那当然啦，霖姨你就放一万个心，把这一万个心给我操就好了。”留玉仰仰头拍着胸脯做保证。
霖姨和栀颜都被留玉这动作逗笑了。留玉虽然是有些不够细心，但栀颜就看中她这爱说话玩笑的大性子，当年才特意选的她。毕竟栀颜性子现在也算不上活泼，选个活泼的丫头也算有些欢快。
栀颜制止了霖姨还要收拾东西的行为，领着留玉就往猎天的宫里去了，准备出发了。
霖姨望着栀颜的背影，栀颜只带了一个留玉，如果是一百年前，栀颜肯定是恨不得带一群侍女吧，她小时候可是很享受这左拥右戴的感觉，可是如今看这栀颜院，她只选了一个留玉伺候。
果然，还是心里介意吧。
栀颜还是带着她的那张白色面纱，向猎天请安了后径直上了独属于她的那辆豪华精致的马车。
妖族崇尚实力，她却是个没用的。不过是甚少到人前表现，所以妖界的人连这位公主长什么样，身手如何，都是一无所知。
她踏着小凳上马车时，看见那日得胜的少年郎今日是一身侍卫装，软甲腰封，骑在马上好不威风。父亲还是那匹汗血宝马一头领先，那少年跟在后面，看样子真是，荣宠正眷呢。
她没有多想，带着留玉进了马车，坐下就再没说话。留玉看她闭眼假寐，也知趣地没有开口说话。她本是假寐，不知何时竟是沉沉睡去了……
“主子，到了。”留玉叫醒了她。
她朦胧胧地睁开眼，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想才知道该下车了，起身走了出去。
走下了车看见沉原就侯在旁边，有些不解。
沉原对她俯身行礼站直后道:“公主，妖皇让我保证您的安全。”
“那父皇呢？”
“妖皇已经先去行宫了，公主随我来。”沉原在前头领路道。
父亲向来特立独行，没有那些前呼后拥的习惯。虽然今日也带了众多大臣家眷，他还是一个人随意行事。
反正，他是皇。
栀颜到了自己的宫殿，留玉收拾起来。她转过头看着跟在自己后头进来的沉原:“你跟进来干嘛？”
沉原身后还站着两个侍卫，腰间皆有佩刀。沉原向栀颜拱拱手:“臣自是为了护卫公主安全。”
栀颜脸上蒙着白纱，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大了以后向来喜静，不喜欢那么多侍卫在旁，于是对沉原说道:“我都进了殿里，会有什么事情。你们下去吧。”
沉原没有坚持，行了个礼:“那臣退下了。皇叮嘱过，若是公主出门，一定要带侍卫保证安全的。”
栀颜撇了撇嘴一个冷笑，父亲确实为她着想，可是这样反倒让她更加不想出门，难道要她在阳光下正视自己——还需要保护吗？
她懒懒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沉原看她不想说话，转身走了，那两位侍卫却是守在了门口。
“你站住。”栀颜看见那两位侍卫站在门口当门神有些莫名其妙，喊住了沉原。
沉原回身:“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那两个怎么不跟你一起走？”栀颜拿手指指门口两尊门神。
沉原看了眼，仿佛才想到地告诉栀颜:“公主身边一定要有侍卫，所以留了御营的高手听公主的吩咐。”
“我不要什么侍卫。”
“公主，别让臣为难，臣要确保公主的安全万无一失。”沉原低头不卑不亢地说。
栀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什么神色。其实她很想问问，她是不是第一位还需要侍卫的公主，连自己的安全都没办法保证，是不是很可怜？
沉原看她不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栀颜悠悠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是要去？”
“臣还要去给御营安排一下任务，然后回禀皇。”
“这侍卫不能撤了吗？”
沉原对栀颜有些不解，其实妖界对于这位公主一直都是蒙有迷雾的，就像这位公主甚少出现在什么场合，被妖族子民看见的时候也是面遮白纱。不过猎天向来把这位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什么都是最好的，保护的也是极好。不过为什么这位公主这般不喜欢侍卫呢？
沉原对着栀颜摇了摇头，栀颜得到了他否定的答复后，慢腾腾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沉原先生站门口守着吧。”
沉原听见时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看栀颜说了一句就没开口，一时摸不透她的意思。门口的一位侍卫还想开口，沉原在御营事物众多，怎么能在这里看门呢？
沉原一个颜色制止了他，上前站了他的位置，对他轻声嘱咐道:“你去御营，叫颇封帮我管管。”
那人还想劝，恐怕是与他交好的，可是沉原跟他说:“不要多嘴，快去快去。”
那人看看沉原，没说话还是走了。本来沉原第一勇士就跟让人佩服，这几日在御营的表现可是甚为亲和，颇得人心。出来巡游可是沉原在妖皇面前的好机会，那现在可是要把待会跟皇报备的好机会让给颇封了吗。颇封本来就对这个空降在他头上的御营统领心中不服。
栀颜看那人走了，沉原在门口站的笔直，看了两眼没开口转头就进了屋里头。
沉原在外头，眼也不眨。
栀颜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现在这样古怪。恐怕是羡慕吧，羡慕沉原能这么厉害，得到父亲的赏识，所以嫉妒，所以欺负。
栀颜在殿里乏味得很，午后小歇了会，再醒来时出门时一看，沉原还在门口站的笔直。心中还是暗赏的，沉原站那么久动都没有动一下，可见也是心志坚定之人了。
栀颜看了一眼门口的门神，对着留玉说:“走，出去逛逛，这行宫看起来还不错，出去看看。”
留玉当然万分开心，她可不是能够在屋里闷着的性子，跳着蹦到栀颜面前:“主子，主子，我可就盼着你这句话呢。看你下午睡了，我还怕今天都没办法出去看看呢。素来听说这行宫可是庭祖在世时建好的，建的可是美轮美奂呢。”
“是吗？”她都不知道这皇城外的行宫是庭祖建的。庭祖可是皇族有名的大祖宗，当年也是天下无双的人物，可是她不知道多少辈前的祖爷爷。不过虽然传说他妖力无双，却在晚年不知所踪，直接传位给了他的儿子。
留玉猛点头:“我也是今天下车时听这里的宫女说的呢，可不会错呢。”
“我还不知道这里是庭祖建的，那可要好好看看了。”栀颜说着就往外头走，留玉忙跟上，谁知踏出屋门时，沉原和那侍卫默不作声跟在了后面。
留玉拉了拉栀颜的衣袖，凑近了小声说:“主子，后头。”
可能沉原不知道栀颜的习惯，但是留玉与栀颜相伴也有百年，她眼里的主子向来不喜欢太多人看着，栀颜轩里也就只有她和霖姨两个人伺候，主子平日也不出门，自然也不喜欢侍卫跟着的。
栀颜瞥了一眼，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沉原看她停住也立刻停住，那侍卫立刻反应过来，停下低头站的笔直。
栀颜停下顿了一会，又抬脚走了两步再停。沉原在后头也是一样的反应。
栀颜看他这样跟着，转过身面向他，声音有些嘲讽:“沉原统领这样跟着本宫不无趣吗？”
可能是生气了，都自称本宫了，沉原低下头嘴角不被人发现的笑了一笑，然后低声说:“臣不敢。”
“你不敢？你是不敢跟着我还是不敢不跟着我。我从来没有什么侍卫跟着。”
留玉听见栀颜的声音有些重了，脸上的面纱都被气息吹起了一下。有些奇怪为什么主子这么不待见这沉原统领，主子说没什么侍卫跟着，也是因为主子都不出门不需要侍卫啊。
“保护公主是臣的使命。”沉原没有回答栀颜的话，而是低下头并没有退缩。
栀颜觉得自己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深深地一种无力感。可是她又深深知道，就是她的无力让她需要侍卫。
栀颜没有再说话，转身向花园里走，像是心里赌气，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都快要跑起来了。留玉有些跟不上，可是霖姨嘱咐过她不能在主子面前施法术，她只能两条腿撒开了追，嘴里喊着:“主子主子，你慢点啊，等等我啊……”
栀颜听见留玉的喊声才停了下来，刚刚她是怎么了，妄想跑出去吗？跑出去什么，跑去哪里她还是这个无能的公主。
她转身看着留玉跑过来，而沉原就在留玉身后两步，他与侍卫都没有改变速度，可是就是能跟上她。她就算跑，又能跑去哪？
留玉跑到她身边，弯下腰喘喘气:“主子，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栀颜对留玉向来宠爱，也把她养的没大没小了。
栀颜没说话，带着留玉走了。留玉也没介意刚刚栀颜的不对劲，进了花园就是大惊小怪:“哇……主子，那是什么花啊，我没有见过呢。”
那朵花全是白色的针，虽然细小，却很好看。
“那是白阳叶。”栀颜淡淡地解释。
“那那那……那个呢？”留玉又指了一朵她喊不出名字的植物。栀颜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沉原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可能她知道刁难也没有用，也没有在言语上再为难他。不过沉原听栀颜这么详细地解释给留玉听，倒是有些好奇，素闻公主少有露面，竟然如此见多思广，确实难得。
栀颜没有再跟沉原说话，就是给留玉答疑解惑，看日头也差不多没了，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栀颜一句无话，进了门后，却在沉原要踏进门时，回头问了一句:“沉原统领，御营没有事情麻烦你处理吗？”
沉原刚拱手准备回话，留玉大大咧咧地说了:“怎么没有，下午主子你睡着时还有人来请示沉原统领呢。不过他说殿下吩咐不能违抗，步子都没有移一下呢。”站那一下午，连口水都没有喝，留玉觉得这沉原统领可真厉害呢。
栀颜听了，愣了一下，没有开口就进了屋子。沉原又在门口端正地站着了。
栀颜进屋就发现有人来了，猎天坐在桌边，猎天身边的嬷嬷在桌上摆了一桌菜。
“回来了。”猎天慈爱地对着栀颜笑笑，栀颜也笑笑，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出去了啊，既然回来了那就吃饭吧。”
“是了，爹爹等了我多久？”
“我也不过刚来，等了一会就是。”猎天跟女儿的相处向来温和，两人从来没有尊称称呼对方，很多时候都会觉得两人就是平凡的父女，可是谁能想到她们是皇族，是背负了太多的皇族。
留玉在栀颜面前大大咧咧，到了猎天这可就不敢失礼了，对猎天跪着行了个礼后站在了嬷嬷旁边。
栀颜脸上一直带着面纱，此刻也不解下，把一个角挂在耳后，露出嘴巴开始吃了起来。
猎天看着女儿的动作，神色间还是有些失落的。栀颜，一直都不喜欢自己的脸。
猎天隐去脸上的悲戚，招呼栀颜:“来，喝口汤。”说着给栀颜挖了一勺在她碗里。
栀颜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赞同的点点头，对着嬷嬷夸了句:“嬷嬷你的汤可真好喝啊。”
嬷嬷没有笑，微微俯身:“谢殿下夸奖。”
留玉站在这么个不苟言笑的嬷嬷的身边，觉得自己旁边就是座冰山，动也不敢动，生怕做错了什么。
猎天身边没有年轻漂亮的宫女伺候，听说以前有妖艳的宫女妄想上了妖皇的床，妖皇直接一招毙命，予以惩戒后，也没人敢对妖皇有旁的心思。他身边都不要女人服侍，只选了一位老了不爱言语的嬷嬷伺候着。这样为了已逝妖后守身如玉的妖皇，真是少见。
虽然妖皇行事残忍，但是对主子，是真的特别宠爱啊，留玉心里想着。
栀颜和猎天和和睦睦地吃着饭，吃得差不多时，猎天擦擦嘴，说了句:“门口站着的是沉原吧？”
栀颜斜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忽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猎天看着栀颜，脸上装满宠爱，嘴里笑道:“你这没轻没重的，让人家一个御营统领给你看门啊。”顿了顿说:“把人叫进来吧。”
栀颜没顺着他开玩笑，不过一个御营统领，在父亲眼里自然是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的。
沉原进来，佩刀单膝跪下:“参见皇。”
“起来吧。”沉原进门后，猎天便收起了刚刚一副慈祥的面孔，周身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力，毕竟是长居上位的男人，霸气天成，难有人可比肩。
沉原站直了身，猎天沉沉地说了句:“今天颇封来给我报备御营的事务。说你初到御营不习惯，可有？”面对沉原的声音明显浑厚了几分，让闻者倍感压力，不再是刚刚对着栀颜温声细语的语气了。
沉原一听，心下了然。上届御营统领太老才退了，不出意外恐怕是颇封上位，谁知猎天一下子就认命了他，颇封自然会给他一些小鞋穿。说他不习惯不就是说他为人不好，难以融入环境咯。
“臣并没不习惯。”沉原没有辩解颇封的话，只是低低回了一句。他去争辩也没有意思，猎天不会因为一两句解释改变什么，多说无益。
猎天又问了句:“颇封下午说你身为统领，却对御营的事物不管不顾，你可有什么话说的。”
“臣无话可说。”
沉原竟然没解释，栀颜看着他有些讶异。下午本来就是她留住了沉原，不然他肯定去御营处理事务了。
她刚想开口替沉原说一句，猎天已经开口了:“为人臣子，谨守本分……沉原，你做的不错。”猎天怎么会不知道，刚刚看沉原在门口看大门，自然就明白也什么沉原没有去御营，这话问的不过是敲打。
“你现在既然是护卫公主，尽好自己的本分。”猎天站起身来，对着沉原说了这么一句。
沉原听了明了，在皇心里，什么御营，恐怕还是公主的安危更上心吧。他低头回了句:“臣知道了。”
猎天对着栀颜说着:“我也吃完了，你要早些睡吧。晚上可别出去溜达。”说着带着嬷嬷走了出去。
栀颜微笑点点头，一直目送着他。猎天走过沉原身边时，对他叮嘱了句:“公主的吩咐都细心做好，寡人不会亏待你的。”脸上挂着个看不透的笑容。
沉原点头:“臣一定倾力而为，皇放心吧。”
猎天直直地走了，沉原在背后行礼:“恭送皇。”
等猎天走了，沉原再转身看坐在桌边的栀颜。栀颜把挂在耳后的面纱一角放下，起身对着留玉吩咐道:“我去睡了，你收拾收拾就好了。”说完没理沉原进了房间。
沉原站了许久，看留玉一直在收拾桌上碗筷，栀颜进房间再没说话，顿了一顿，还是站去了门口。月色如水，洗涤着沉原笔直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