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跑的胸腔都要溢出血来,每一次大口呼吸都能闻到嘴里的血腥味,但是她不能停,她连一次大喘气都没有时间,多吸一口气,就会被后面的箭射死。
猎天看见栀颜进了树林,对着沉原吩咐道:“沉原,去保护公主。”
“是,皇。”
沉原走到场边,上了匹马就往刚刚栀颜消失的方向冲去……
栀颜箭只射得极准,每一只都射在那小犯人脚跟后,可是准头虽够,气力不足,箭只无法插入目标,只能软在地上。小犯人渐行渐远,已经远离了猎场的众人,在一条小路上越跑越远,小路蜿蜒,不知尽头……
前头竟然是一片荆棘丛,小犯人心底生出一分绝望。
路已绝,生亦难。
入目处全是大树,树下却是丛生的荆棘。小犯人没办法回头,她怕回头就是一箭洞穿,她连犹豫都没有就光脚踩上了那成片的荆棘。
腿废了还有手,一停下却是命都没有。
栀颜策马离她还有些距离,其实她一直有控制汗血的速度,让它不要太快,可也不能让猎场外的人看出它未尽全力。看见前头的小犯人踩上了荆棘,刚想开口喊住,就看见那小犯人被缠住脚倒了下去。
栀颜让汗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条小路,离刚刚开始的地方已经很远了,还没有人过来,但是父亲恐怕已经派人来追了。
完了,逃不出去了。
小犯人仰着头贪恋得看天,恐怕是最后一眼了。她还想跑,可是脚被荆棘死死地咬住,她刚刚一时拔不出脚失去平衡倒了下去,斜着倒下半边身子都粘在了刺上。
这下是完了。
小犯人看着天,她年纪小,都没有怎么出过门,就要死了吗……现在?真的要死了吗?
栀颜在荆棘边翻身下马,手里拿着弓箭。
小犯人看了她手里的弓,认命地闭了眼,可是等了半晌,却没有听见刚刚听了千百遍的破风声,而是嘻嘻索索的动作声。
她有些奇怪地睁开眼,却看见那位一身骑装的女子,拿着箭割着荆棘,再拿弓把荆棘推开,这些箭只甚为锋利,荆棘遇之立断,那人三两下都到了她身边。
“还能不能起来?”
那人问她,她不知道这人究竟要干嘛,难道让她起来继续拿箭戏耍她吗?那当初怎么不一箭射死她。
看小犯人不开口,栀颜也没停下,把她身边的荆棘全部隔断,把她拉了起来。那位犯人还是闭口不言,不知道栀颜在玩什么把戏。
栀颜把那人拉起来才发现这小孩真是瘦的可怜,拉起来时都没感觉都什么重量,只有荆棘的撕扯力。
“你忍着,可能有些疼。”栀颜细声开口,蹲下身来看着犯人脚下刺入的荆棘,用箭刮断后还余下刺进皮肤的部分,她一下用力把一条刺拔了出来。
“啊……”小犯人不禁轻喊了一声。
栀颜抬头看看她,轻笑:“忍着,刚刚那么能跑呢。忍住一下就好了。”
小犯人不知道栀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明白栀颜现在应该是在帮她。
栀颜三两下把小犯人脚腕上缠着的荆棘拔了。“还能走不?”栀颜问了也没听见小犯人的回答,直接扶着小犯人走出了荆棘。
不过两步路,走出来以后栀颜嘱咐道:“你身上还有刺,待会自己拔了,不过是些荆棘,问题不大的。你等下就去附近看看哪里能躲着,这里荆棘林,就算有人来搜应该也不会搜,你待过狩猎就跑出去,能不能跑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小犯人抬头脸上挡着头发,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哈哈……”栀颜一笑,听见那个稚嫩的女声。把小犯人脸上的头发分在两边,搁在了耳后,端详了一眼:“原来你是个女孩啊,你刚刚跑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
栀颜也没回答小犯人的问题,可能是救了人心情好了些,话也多了些:“你这么小为什么会是死刑犯啊。”
小犯人糊着泥的脸皱着,眼睛里蓄着泪,倔强地没有流:“不过是我爹在大街上冲撞了贵人的车架,就被抓进了牢里,娘亲去闹,干脆我们全家都进了牢里,没几天就到了这。说逃了就能活着出去。”
小姑娘抽噎着,栀颜问道:“你爹娘呢?”
“没有……逃出来。”小姑娘此刻却没有哭,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
栀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惯用的话:“人生许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能做得,只有哭的时候也尽力保持微笑。”说着扯开嘴笑了一笑。
虽然这话牵强,但是有安慰总比没有好。
小姑娘没说话,栀颜翻身上马,准备回去,回头说了一句:“别想太多,你尽力活下来了就够了。”
小姑娘看她要走,喊了句:“你叫什么?”
栀颜笑笑,策马而走,回了句:“公主,妖界唯一的公主。”
妖界唯一的公主,小犯人听见,虽然没说名字,但是妖皇猎天膝下不就一位栀颜公主。
小犯人若有所思,看栀颜骑马渐远,对着远去的身影,跪下用劲地,磕了三个响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看见栀颜的马快要消失在眼睛里,小犯人转身向着周围寻找能藏身的地方,不知道恩人回去要怎么解释,不过她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栀颜策马没去多远就碰到迎面来的沉原,回头看眼那小犯人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暗松一口气。
沉原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来迟,公主恕罪。”
栀颜端着架子,悠悠地说:“无妨,回去吧。”
“那位犯人呢?可需要臣下去看看。”沉原探了探头向栀颜身后看看。
栀颜急说:“我刚刚一箭射死在了荆棘林那儿,这儿野兽众多,恐怕一会尸体都难寻了,也不必麻烦沉原统领了。”说了句感觉自己语气急切了,又忙把语速慢下来,波澜不惊地说了下半句,生怕沉原还在这事上纠缠。
沉原心里偷笑,其实他早就跟上了栀颜,不过觉得这个公主不喜欢自己所以远远地看着,不知道她与犯人说了什么把犯人放走了。这公主,倒也是善心,不过皇家人……都不是好人。
可惜他当时没有跟上去,不然他就能听到……梦里时常闪现的那句话。
魂牵梦萦的那句话。
栀颜抢着沉原还没答话,沉沉开口道:“走吧,父皇他们恐怕都等久了。”
“是。”沉原不是多事的人,既然是公主放走的人,他也没必要多嘴去掺和。不过这位公主这故作镇定的语气,看起来甚是可笑。
栀颜策着汗血到了沉原前头,沉原上马扯扯缰绳引得□□的马掉头跟在栀颜身后。
两人无话,栀颜也没有急着回去,在那种场合,她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觉不够自由。沉原也保持着跟她一样的速度跟在后面。
箭只如星,破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