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已经过去三天，钱已撒完热闹散尽，大家开始该干吗干吗去了，除了丢孩子的人家，柳知县，还有喜欢替古人操心的陈晚。
柳知县那边没查出线索，骆佳言也没打听到消息，陈晚记得看《犯罪心理》的时候说过，儿童丢失的案子二十四小时以后侦破的希望就很渺茫了。搁现代还能调个摄像头什么的，可在古代，陈晚脑袋拍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做生意要笑脸迎人，吴小五嫌弃陈晚整日唉声叹气影响客人心情，直接把她撵到后堂和何掌柜作伴。何掌柜耳背，长吁短叹倒是影响不到他，只是陈晚满屋转圈绕得他头晕。
“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该怎么办呢？”陈晚围着八仙桌自言自语。
何掌柜影绰绰听见陈晚跟自己说话，“生意烂？我觉得也是，搬过来以后是热闹不少，可进账也没比以前多多少。”
“我说的是孩子丢了，七夕晚上丢了不少孩子。”陈晚扯着嗓子喊道。
这回何掌柜听清楚了，他才明白敢情陈晚又叹气又转圈不是为了质库的事。“孩子丢了有知县，知县上边有知府，知府破不了案还有丞相，有皇上呢，陈小娘子又不吃官饭跟着的哪门子急。”
何掌柜的话提醒了陈晚，清河坊地理位置极好，可这条街除去自己开的质库还有另外三家，竞争十分激烈，不花点心思很难吸引当客上门。什么都没有赚钱重要，陈晚立马收起丰沛的情感，决心打起精神振兴质库生意。
她刚来到前厅，就看见柜台前站着一位品味很……独特的大婶，头上戴着两朵碗口大小的鲜花，一朵大红，一朵艳紫，两种鲜亮的颜色凑在一起闪耀出不可调和的碰撞之美。她发现陈晚在看她，扯扯嘴唇挤出一个假笑，不知道拍了多少□□的脸上扑簌簌飘下雪花。
强烈的视觉冲击震得陈晚眼睛一酸。她使劲闭上眼睛缓了缓，开始好奇这位大婶拿来的当物是什么。
相处久了，吴小五早了解陈晚表面淡定内心八卦，他把一块玉佩递到陈晚手上。玉佩有手掌一半大小，一个垂髫小童手持荷叶笑容可掬，脸上眼耳口鼻俱在，刻画生动传神。陈晚觉得十分眼熟，她想起七夕时送给阿兰的摩喝乐也是这个样子。
大婶见两人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烦，“这东西到底能当多少钱，要是给少了我可走了。”
“我是学徒刚来的，估不准，等我拿到后边让我们掌柜瞧瞧。”吴小五说完冲陈晚挤挤眼。
大婶一听就来气了，“你刚才又摸又看那么半天，合着屁用没有。还不赶紧给你们掌故送去，少在这耽误工夫。”
“是是，您稍微坐会，我让人给你沏茶。”吴小五交代阿兰在前边照看，自己直奔后堂。
陈晚知道这里面准是有事，也跟出来。到了后堂陈晚问他：“干吗鬼鬼祟祟的？”
吴小五神色郑重道：“我怀疑当物来路不正。”
陈晚：“我看这块玉佩和七夕夜市上卖的摩喝乐很像，莫非有什么讲究？”
吴小五点，“不错，这种玉佩也叫摩喝乐。摩喝乐只有临近七夕时才有卖，大家玩几天图个新鲜，七夕一过就束之高阁或者干脆扔掉。普通人家买个泥的意思一下就好了，只有富贵之家才会用金玉。那婆子看打扮应该是个牙婆，怎会舍得用如此贵重的玩意儿？”
陈晚听骆佳言讲过，牙婆专门出入深宅大院，表面上卖胭脂水粉给主母、娘子们讨生活，暗地里替官府豪强拉拢，净干些买卖姬妾、搜罗娈童、婢女的勾当。陈晚想到另一种可能，“牙婆经常出入富户，这玉佩没准是哪家主人送她的。”
吴小五笑道：“小孩子把摩喝乐当玩具，要是送给妇人那可是用来求子的。我看她少说也有五十了吧，谁那么不开眼送她摩喝乐。”
陈晚听了忍不住笑骂：“小孩家家，别那么刻薄。”
不过吴小五说得不无道理，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两人商议妥当，又一前一后回了前厅。
“没有金刚钻就别拦瓷器活，眼力不行开什么质库。我说你们不是黑店吧，可别想把算盘错打到老娘身上，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大老远就听见大婶恶声恶气数落阿兰，亏得阿兰脾气好，也不争辩，只细声细气让她喝茶。
“小丫头你去后边看看，这么半天人怎么还不回来？”大婶声音提高了八度，透过窗格射进的光柱，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飞沫在屋内四下漂浮。
陈晚心生厌恶，还是快走几步，硬着头皮答应：“来了，来了。”
“可算回来了，”大婶哼了一声，又迫不及待问道：“掌柜说玉佩值多少钱？”
陈晚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希望可以避开空气里的吐沫星子。她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大婶警觉道：“当个玉佩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说玉佩值多钱就完了。”
陈晚：“不急。质库有规定不能收来历不明的当物，我就想问问老人家这块玉佩是从哪来的？”
“这玉佩我不当了。”大婶陡然色变，企图从陈晚手里抢回玉佩。
陈晚早有防备，缩手把玉佩放入袖中，她和吴小五对视一下，看来这里边有问题。“现在你就是想不当也不成了。”
大婶面露惊慌之色，“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还想明抢不成？”
陈晚笑笑，“抢倒是不会，我就想请你解释下玉佩的来历。前两天皇宫里丢了批东西，里面恰好也有这样一块摩喝乐玉佩。你要是说不清楚，我们就去钱塘县衙，请柳知县帮你回忆回忆？”
“这是宫里丢的东西？”大婶听了就是一哆嗦，“早知道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捡皇家的东西拿来当啊。”
“玉佩是你捡的？”陈晚半信半疑。
“是，是。”大婶连连点头。
吴小五猜得不错，大婶果然是个牙婆，和陈晚同姓，人称她陈婆。陈婆丈夫死得早，儿子又不争气，整日赖在家里好吃懒做，全靠陈婆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七夕那天，她和住在同一条街的董娘子相约一起逛御街夜市，直到深夜才离开。
陈婆回忆道：“我和董娘子离开时大概是三更天，我们离开御街主道拐进五奎巷，没走多远脚下踩到个东西，还差点崴到脚。我借着月光瞧见地上有块玉佩，当时董娘子在场，我没细看就揣怀里了，回家拿出来才知道是个玉雕的摩喝乐。我老婆子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想不如当掉，多少换点钱花。”
陈晚听起来感觉没多大破绽，“嗯，麻烦陈婆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
陈婆惶恐道：“老婆子该说的都说了，玉佩我也不敢要了，你们怎的还要我去见官？”
“我的问题问完了，可知县大人没准还有想了解的细节。”陈晚悠悠说道。升堂问案是柳知县的事，她刚才不过是提前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之魂。
“走吧，难不成还等知县大人掷绿头签派差人上门抓你？”吴小五讨厌陈婆刚才对阿兰做张做势，奚落道：“到时候让你带着枷具穿街过市，你脸上也难看不是。”
陈婆无奈，只得同意去县衙回话。陈晚和吴小五一前一后把陈婆夹在当中，名为陪同实为押送。
值班差人见有人前来告状，表现出超乎寻常三倍的热情，一路小跑着赶奔后堂去传话。陈晚纳闷，这伙人平时沉着脸杵在县衙门口，跟黑脸门神差不离，今天怎么瞅着笑得比陈婆头上的月季还开呢。
她不知道，自从被章大人威胁后，柳知县就得了一种脾气暴躁的病，对手下差人怎么都看不顺眼，而且病情一日重似一日。今早已经因为大堂地上有一根头发，签筒底沿灰尘没擦干净，门口差人两只靴子底磨损不同这种小事，罚了当值差人每人一个月的俸禄。再照这趋势下去，剩下的人也不能幸免。
如果陈晚知道差人把主动提供线索的她当成出气筒的角色，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柳知县现在才没心情审案，本想让差人打发来人回去，当听说和孩童失踪案有关后才强打起精神，说了句“传三人上堂。”
考虑到案子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这堂算是秘审，不许百姓旁观。陈晚简要述明经过，将玉佩呈到案前。
柳知县见到玉佩两眼就是一亮，瞬间精神也有了，说话底气也足了，连拍惊堂木的声音都比前两天响了许多。章家奶娘描述经过的时候曾说过，章沐走丢的时候脖子上正挂着一块摩喝乐玉佩。
他连抽出二支绿头签扔在地上，“来人，拿玉佩去章家请他们辨认，可是章沐失踪时戴的那块；去带董娘子来堂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