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宽皮骨嶙峋的身影让摇光心中重重的一击，按照军令，这两个人的的确确犯了军令，只是，真的要按照军令所规定的那样，斩了他们吗？
她偷偷观察赵将军的视线，却发现赵将军也这个时候正在盯着她看。赵劲松的笑眯眯的，两人视线相对也一点也不慌张，“呵呵”一声：“郡主怎么想呢”
曹副使也附和一声：“对呀，如果按照军令来看，俩个人肯定都是要死的，不知道郡主怎么认为呢”
视线在这里凝结。她往斜斜跪着的两人身上看去，这俩个人都看不清表情，只知道现在是绝对的程度，似乎是在安然接受命运对自己的审判，或许的不公和或许的偶然仁慈，都似乎牵挂在面前人的一念之间。
摇光来之前看过那场战报的卷宗，城门的守军百夫长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的确确在晚上失了戒心，没能及时调控好人马，已死谢罪也不觉得冤屈。
至于另一个小兵，据说是当晚侦查到了北国军队，却没有预报，这是个“知情不报”的罪码。
这在军营里，也是可以判决处死的罪名。
“你那晚真的看见了北国军队吗？”她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江宽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种时候若是勉强矢口否认，不说贵人是不是相信，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那种蒋立南嗤之以鼻的“文人之流的情怀”之类的。
赵尹转了转眼睛：“郡主，你看这两人都承认了，郡主就早下决定吧。军令里白纸黑字写着呢……”
摇光心乱如麻，真的要自己判下两场死罪吗？她转头看赵熙玥，赵熙玥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两个人可杀，他们并不是什么檀门关驻军里的关键人物，只是两个小人物，杀了也就杀了，说不定还能接着这两人的死，抗下所有罪责，达成现在檀门城驻军和檀门关驻军之间微妙的和解。
这是她前一天和摇光讨论得出的结论，在这件事情上，她们可以给赵将军一个面子。然而不知怎么，看见这俩个人骨一样的身体和浑身发抖的样子，那几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将军面色不改：“郡主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赵尹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直在叶摇光面前晃来晃去，摇光犹豫了一下，缓缓说“按令当斩……”
曹副使的脸上似乎闪起一道精光，和一缕得了逞的笑，摇光心下一惊，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要这两个小兵死去。
还需要自己亲自判处他们死刑。
万千的思绪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她突然一阵厌恶，为什么连赵尹这样的军人都可以活得好好的，这几个人就必须死去？
“……但是，本郡主第一天来怀州，就见人死刑，我于心不忍啊！”她面露不忍，这个时候她不能和赵将军讲军事谋划，因为赵将军根本就不认可她作为一个女子的军事素养。更何况，堂下两人站在军事方面考虑的绝对弱势的一方。
这样会有后患吧，以后人们大约就会形容她是一个公然不管军令严格的人，只是，这是眼下要保住他们命的唯一方法了。
“郡主真是妇人之仁。”赵尹“哈哈”大笑起来，“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郡主这样的理由，似乎不怎么成立吧？”
她那两句话似乎真的把自己塑造成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小姐形象，江宽撑在地上的脚软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摇光一时语塞，她本来就不擅长在这样的言辞之争中获利。
赵将军深深地看了摇光一眼，制止了本来要说话的曹副将：“既然郡主这么说，那便按郡主所说的，免除了他们的死罪。但郡主刚刚也说了，这两人确实犯了军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郡主觉得应该给他们什么处罚呢”
这是一定要摇光自己给出个惩罚方案了。摇光冥思，赵熙玥缓缓开口：“那就按照京城中的犯人脱了死罪后的方法处决他们就好了，有什么办法来着，苦役？”
赵尹跳了起来：“那不是还让他们免得守前线了吗？这不行不行！”
“那流放？他们本来就在边关呢！”赵熙玥“噗呲”，像是想到了极为可笑的东西，花枝乱颤。
“□□呢？终身地□□？”曹副将眼角闪光。
赵熙玥努努嘴，不屑地反驳：“檀门城这么危机，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浪费在监视这俩个人身上，岂不是可惜有可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怎么办呢”赵将军恨不得封上自己女儿的口。女儿心直口快，浪费了他们的大好机会。
“不如，把他们押送回京城，听从皇上处理吧？”摇光突然这样提议到，她眼角划过一道诡秘的光，让赵劲松断然拒绝。
“跟着我和曹副将的车队就可以了啊，不费什么事的！”她真诚地提议。
让这两人去面见皇帝？不知道他们会讲出什么话来，显然不行！赵将军当机立断：“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京城对待犯人，不能流放，不能□□，不能苦役，更不能压后等御前终审，便只有一条，大赦了。”
赵熙玥拍拍手：“也就只有这个道理了，郡主思虑再三，也只能把你们大赦了，还不快谢谢本小姐？”
城门守军百夫长哆哆嗦嗦地磕头，摇光心里暗暗按下一马，赵将军的表情显得有些生气。
他重重地拍下手里的茶碗：“既然如此，你们两就去先锋营，戴罪立功！”
先锋营虽然伤亡概率极高，但好歹他们是活了下来了，摇光松了口气，赵熙玥暗暗地握住了叶摇光的手。
“郡主，草民愿意不要恩典。郡主，檀门关城门驻军五天前就已经断了粮食供给，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郡主如果垂怜，能不能恢复我们的粮食供给？”这时，江宽突然一个起身，重重地朝摇光磕下一个又一个响头。摇光这才看清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意志。
摇光听不下去了，厉声：“这是怎么回事？”
赵将军沉默了一下：“前几日不是缺粮吗？现在京城的军粮送来了，肯定会马上补上粮食，郡主放心。”在没有别人看到的地方，赵将军用眼神重重地剜了江宽一眼。
“你们守城门哨卡的，还剩多少人？”摇光询问道。
这触及到了江宽的伤心事，他垂头，悲伤地回答道：“加上我，还剩一十七个。”
“这么少的人怎么观察得到四面八方的哨卡？”
“听见没有！”赵将军重重地踢了赵尹一脚，“你这个驻军统领，还不赶快调一个两百人的小队补上这缺口。”在小姑娘面前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到时候派了两百人过去，整死这个小子是分分钟的事。
“这样也好。”摇光点点头，“这样这边事情都了解了，你也能安安心心地去先锋营了，对吧。”
江宽面露欣喜，更是一阵猛烈地感谢，摇光不忍地别开了眼睛。
先锋营？那这小子还能活了几天，赵将军心里暗笑，朝赵尹使了个眼色。
赵尹接受到了这个眼色，心下明白。这个派人去哨卡是个绝好的机会，他刚好把那些平时不奉承自己的人往前线赶。
想到这里，他心里也越加欣喜起来。
*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摇光走后，赵将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