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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情志不遂(1 / 0)

高令婉的话让宇文邕猝不及防,他想到高令婉会因为这件事跟自己生气,那生气也许是冷战,也许是言辞激烈的热战,但是,没想到高令婉冷不防地跟他说要走。

“走?”他听不明白似地重复了一遍,“去哪儿,回清虚观?”

高令婉一摇头,“不回。”

“那去哪儿?”

“还没想好。”

“是因为我杀了他?”宇文邕的眼不住微微闪烁,“他不该杀吗?他杀了我两个兄长,害死了你的祖父和家人,朕、我不该杀他吗?”

高令婉重新垂下眼,“与他无关。”

“那是为什么?”宇文邕蹲下来,仰脸望着高令婉,他想看她的眼睛,小师姐的眼睛从来不骗人,她有什么样的情绪,她的眼睛都会直接呈现出来。

高令婉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宇文邕,宇文邕上唇的两撇小胡子,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宇文护,宇文护也有两撇差不多样式的小胡子,只不过,宇文护的胡子比宇文邕的更浓重些。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她的声音平淡,心也淡然,是真正的心口合一,而非心中有气,嘴上故作淡然。

“为了我,不行吗?”宇文邕眼巴巴地望着高令婉,像个渴求得到大人应允的孩子。

“你?”高令婉望自己放在膝上的手笑了一下,“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

这几句话,尤如几记重重的的耳光扇在宇文邕的脸上,宇文邕想出言反驳,却又无言以对。低下头,沉默半晌,他直眼望着高令婉的手,像是自言自语,“那他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在他的家呆了那么久?”

高令婉一怔,随即悠悠答道,“他什么人也不是。只是,他对我说,如果我不留在他府里,不听他的话,他就要对我的师弟不利。所以,我只能留在那里。现在,他死了,我们家的仇也算报了,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宇文护棺中的脸,浮现在高令婉眼前,高令婉盯着那张脸额头上的於青,心,又闷又疼。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宇文邕,“那我呢,我怎么办?”

高令婉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宇文邕,过了一会儿,她静静反问,“为什么一定要我为你留下来,而不是你为了我,放弃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她心里明明白白,宇文邕放弃不了。

果然,宇文邕沉默了。

对于宇文邕的沉默,高令婉既不吃惊也不失望,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的事情,没什么可吃惊。若说失望,也许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像是有意要将宇文邕的军,过了片刻,高令婉淡声追问,“你能吗?”

宇文邕目光凝直,声音轻若自语,“你明知道我不能。”

闻听此言,高令婉嘲讽一笑,“你明日若是死了,周国便亡了吗?”

宇文邕眼睫微微一闪,“我若明日便死了,另当别论。但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要我母亲在世一日,我就不能跟你走。”

“当年,你不是也在清虚观呆了九年。”

“那不一样。”宇文邕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明珠,”他试探着伸出手,想将高令婉的双手握在手中。高令婉觉察出了他的意图,手一动,想要躲开,然而,还是被宇文邕一把抓住,“求求你,别离开我。”

高令婉沉默地审视着二人的手,宇文邕的手大而白皙,自己的手也很白,她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的手。

昨天夜里,自己的两只手是红的,沾满了宇文护的血。那血经过夜风一吹,早就干了,紧绷绷地泛着光,裹在她手上,很不舒服。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

高令婉深吸一口气,腿一动,似是马上要站起来,“你不走,我走!”

宇文邕连忙按住了高令婉,“我走,我走!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室外,阳光刺目。

宇文邕坐在御辇上,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昨天,他得知宇文护要回来了,马上命人将宇文直秘密召进宫来。打虎亲兄弟,虽然,这亲兄弟以前跟宇文护是一伙的。好在,前些日子,亲兄弟单方面决定和宇文护拆伙了,并且,一提起宇文护来,恨得牙根直痒痒。

对于他,亲弟弟原本也是没好脸色的,因为,他削夺了弟弟龙骧将军的职务。不过,和弟弟密谋除掉宇文护时,他曾允诺:只要弟弟助他除掉宇文护,他就给弟弟更大的官作。

弟弟这才答应帮助他,而且,昨天也确实帮上了。

昨天在同仁殿里发生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宇文邕眼前闪现,在那走马灯里,他看到宇文护步履匆匆,读《酒诰》的时候,语速比他平常的语速要快一些,似是有些着急,想要快点儿把《酒诰》读完。

当时,他还没大想明白宇文护急什么,这会儿,他觉着自己是想明白了。当时的宇文护,应该是急着回府去见明珠。因为心里有事分了神,才让他降低了警惕心,没能留意到自己绕到了他身后吧。算起来,师姐也是斩除掉宇文护的一大功臣。

宇文邕走后,高令婉倚靠在床榻边,默默地想着心事——她很想再去看看宇文护,可是,看了又能如何?看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宇文护也活不过来。而且,宇文护也是真的该死。

她想起了自己昨天的衣裙,衣裙上沾了泥和血,宫人拿去洗了。那套衣裙的布料是宇文护送给她的,她特别喜欢。不是因为是宇文护送给她的,她才喜欢,而是在那之前,她就喜欢,所以,宇文护才送她的。

衣裙做好后,她一直没在宇文护面前穿过。昨天,她穿上这身衣裙等着宇文护回府,结果,却等来了他的死讯。在棺前,她忘了问宇文护她的衣裙好不好看?她猜,他一定会说好看。

想了一会儿宇文护,她的思路转到了未来的出路上。清虚观不能回了,甚至齐国都不能回了。陈国,人生地不熟的,去也行,不过,不是很想去。到底去哪儿呢?

一想,高令婉就想到了深更半夜。半夜里,她来到房外,坐在了房前的石阶上。天上,星光点点,明月高悬,除了风声,四周静寂一片。

微微抬起头,高令婉放出目光,望向远方的天空,月亮挂在那里。在宇文护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中,宇文护说:待吾归来,愿与卿共醉月下。

嘴上,她永远不会说,也永远不会承认,可是,她骗得了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想念宇文护,很想。然而,这个曾经让她厌恶至极的男人,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和她在寂静的深夜里观星赏月。

她从没想过,也从不知道,人,竟是可以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宇文护是她的仇人,可是,这个毋庸置疑的仇人,也曾两次奋不顾身地去救她的性命。欠她血债的同时,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欠他的情,只是,这份情,今生再难报答。

夜风一阵凉过一阵,寒凉的夜风中,高令婉望着天际的星空,喃喃低唤,“宇文护……”过了一会儿,她又唤了一声“宇文护……”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她不知道自己唤了多少声,只是悠悠地,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她想把宇文护唤回来,她想宇文护再次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跟她谈天谈地,扯东扯西,而不是紧闭双眼,无知无觉,脏污狼狈地躺在棺材里。

然而,任她唤了一声又一声,无人回应,只有夜风呜咽,如人哭泣。

木然抬手抚上面庞,眼眶下湿而凉,手指继续下移,移到下颔上,那里,挂着一颗大而凉的水滴。手背由左至右,抹去那滴水珠,高令婉忽然抬起双手捂住脸,压抑地哭出了声。

满天星光下,一个女人低低地抽泣着,纤柔的肩膀不住耸动,偶尔有一两声哽咽压抑不住地冒出来,突然拔出个高声。

翌日,高令婉发起了高烧。伺候她的宫女吓坏了,连忙报告给了宇文邕,宇文邕带着太医院几名太医火速赶来。

几位太医给高令婉会诊后,宇文邕问,“朕的师姐怎么了?”

太医院的郭院判控背躬身道,“启禀陛下,胡姑娘乃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情志不遂,肝气郁结。”

宇文邕皱了下眉尖,情志不遂?他不会给人看病,不过中医术语却懂得不少,这得益于他当年帮高令婉背了不少医书。

所谓情志不遂,乃是指一个人的意愿不得实现,郁结于心肝。情志不遂会导致很多病症,比如癫狂病、百合病、脏躁、郁症、不寐等等。小师姐的情志不遂,是因为宇文护,还是因为自己不放她走?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宇文邕让太医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时间治好高令婉。高令婉烧得实在吓人,一个人烧太久,脑子会烧出毛病的。

几名太医凑在一起,再三斟酌,合开了一个方子。几人一致认为此方最对高令婉的症,高令婉吃了这个药后,必定可见速效。然而,事所愿违,高令婉连服三剂后,半点效果没有,依旧高热不退,而且还说起了胡话,不分黑天白天地说。

胡话的内容很庞杂,有娘,有外公,有师父,有玄朗,还有……宇文护。

宇文邕不在的时间里,两名宫女轮流守在高令婉床边,宇文邕下了朝,这两名宫女退到外间,宇文邕在高令婉的房间里阅览奏章,他听到了高令婉的胡话。

有些胡话,他听明白了,比如娘、师父、玄朗,有的,他听不明白,比如外公。他知道小师姐的祖父是齐国的咸阳王斛律光,还真不知道她的外公是谁,而小师姐又是为什么不住地叫外公?

听到宇文护的名字从高令婉的口中吐露而出,宇文邕停下了批阅奏章的笔,他一动不动地听着,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半个多月后,高令婉的烧勉勉强强地退了下去,不过却又添了胸闷、气短、心慌、眩晕的新毛病。不能下地,稍一动弹,马上就天旋地转。太医们又是一番绞尽脑汁,开出了几个方子,不过,这些方子用在高令婉的身上收效甚微。

太医们着急,宇文邕比太医们更急。身为医者,高令婉不但会给自己号脉,还会给自己开方,她知道开出什么样的药方,自己能好,也知道自己的病其实和药的关系不大,受心情的影响更大。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也可以说,她不想控制。

她想折磨自己,她想以苦治痛——以自己身体所受之苦,治疗那人留给自己之痛。

下了朝,宇文邕来看高令婉,顺带着告诉了她一件事,“明天,他就要入土了。如果你想,今天还可以去看他一眼。”说话时,他偷眼观瞧高令婉。

宇文邕说这话时,高令婉半躺半靠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卷医书。半个多月病下来,原本丰润的腮塌了下去,皮肤也干了许多失去了光泽,嘴唇的血色比健康时浅淡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像笼着一屋轻雾,不光鲜,不透彻,然而,别具了一份病弱、娇柔之美。

听到宇文邕的话,高令婉的眼睫一闪,“不去。”她几乎想也不想地摇了头。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二人谁都没有再提。

宇文邕又在高令婉这里呆了一会儿,偶尔,跟高令婉说句话,高令婉淡淡地回他。这样的光景,让他生出错觉,恍然自己和高令婉又回到了清虚观的时光。

下午,内侍来传报,大冢宰宇文宪在御书房等候,有要事和宇文邕商量。

听到“大冢宰”三个字,高令婉的心一抖,马上想到了宇文护。在她心里,大冢宰是个专有名词,只为宇文护所有。

宇文邕匆匆离去。

宇文邕走后,高令婉放下了医书。

玄朗问她要不要再去见那人一面,她不去。那个人的面目已经深深印在了她心里,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看。

当天夜里,高令婉梦见了宇文护。梦中的宇文护,头脸干净,一身洁净华服,还是往昔模样。梦中,她站在原地,宇文护无声走近,低下头伤感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宇文护的两条胳膊,一上一下地箍着她,箍得那么紧,紧到她快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宇文护松开了手,凝望着她向后退去。宇文护身后,黑雾弥漫,宇文护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雾之中。

她急了,直直地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她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护的身体隐没在雾气之中,她急得大叫,“宇文护——”

两腿用力一蹬,高令婉醒了过来。

很快,帐外传来值夜宫女关切的声音,“胡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作了恶梦。”抬起手,高令婉摸上自己的脸,指下,泪湿一片。

高令婉生病不久,李娥姿的儿子也病了,好好的孩子,突然整宿整宿地不睡觉,又哭又闹。太医们看了个遍,药方子开了十几个,没一个管用的,那孩子就是不好。肉嘟嘟的圆脸蛋哭成了瓜子脸,娇嫩的小嗓子也哭哑了。

叱奴太后急得牙疼,一边的腮帮子肿起来多高,又红又肿又烫手,她捂着腮帮子痛骂太医,“一群废物,连个娃娃都治不好,要尔等何用!咝——”

叱奴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对叱奴太后说,小皇子兴许不是病,是中邪了,要不,找个术士给看看?

叱奴太后病急乱投医,连忙命人找来一名术士,据说,该术士是个有大神通的,谁家大人孩子招惹了邪祟上身,只要他一来,马上邪去祟除。

叱奴太后花了重金,用白牛朱轮车将这位有大神通的术士请进了宫。尽管先前在清虚观作了八年道士,不过,宇文邕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他劝叱奴太后也不要信,叱奴太后拧着眉毛,高声怒斥,“你自去管你那小师姐,本宫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宇文邕对李娥姿的儿子从来不亲,近乎不闻不问,叱奴太后对此相当不满。他把高令婉接进宫,除了睡觉、上朝,几乎长在了徽音殿,也很让叱奴太后生气。

母子俩不欢而散。

当着叱奴太后和几名围观者的面,术士故弄玄虚了一番,穿着花里胡哨的宽大法衣,仗着一把桃木剑,在小皇子的床前蹿蹦跳跃,看得这几名围观者一愣一愣的。

因为早前嚎哭了好多天,哑子哭哑了,小皇子对术士的举动虽然不满,然而有心无力,根本哭不出来,只能哼哼着不住地蹬着两条小腿。

蹿跳完毕,术士半恭敬半倨傲地问了李娥姿和叱奴太后一些问题,主要是问李娥姿,然而许多问题,不等李娥姿回答,叱奴太后已经抢答完毕。

术士问宫中是否有宫外的人住进来,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叱奴太后马上想到了高令婉。

听完叱奴太后的回答,术士运指如飞,两手的姆指不停地在其余四指上点来点去,点到一定程度,他停了下来,语出惊人,告诉叱奴太后——小皇子既非染病,也非中邪,而是宫里那名不速之客克着了小皇子。

不速之客的命硬啊,小皇子的小胳膊小腿小身子骨,根本不是不速之客的对手。小皇子想保命,不速之客就必须离开皇宫,而且,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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