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12章 春节(1 / 0)

考试结束后,我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学校会直接把成绩单邮寄给家长,成绩揭晓前的几天成了放寒假后为数不多可以理直气壮的日子。这和暂未抓住罪证的小偷依然可以逍遥法外一样,我从父母隐忍而难堪的目光里似乎看到了火山爆发的端倪。

他们对成绩的苛求似乎永无止境,这和成人世界渴求财富的愿望并无二异。作为市经委一名提拔无望的主任科员,我的父亲把职务上晋升的期望转化为我考试成绩上升的希望,而这似乎更令他绝望。

至少他不会降为副主任科员。我的成绩则有如人类进化历程,在螺旋式曲折上升的同时,更多的是被马列恩称之为延缓历史进程的退步。

根据他们对我近乎合理的研判,我此次的成绩将不可避免的糟糕。

那本《海子的诗》被我藏到自己房间的褥垫底下,连带那天晚上不可理喻的记忆,我选择遗忘的途径就是置之不理。我以各种堂皇正大的理由外出和刘高斯他们厮混在一起,我需要某种疾风骤雨去一扫阴霾,佯装到先锋书店看书是我最为常用的伎俩。

那天,我和刘高斯在亨得利台球厅一决高下,被领着孙子在那一带闲逛的邻居老孙头看到了。尽管我刻意将后背转向他,但老孙头依然敏锐地发现了我。

老孙头是经委副主任退下来的老干部,主任科员见了他一口一个老领导。用老孙的话说,小谢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干部。从科员到主任科员,小谢终于谢了顶,变成老谢。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我倒不如大方一点,刻意和做作的遮掩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只要他不在我父母面前嚼舌头就够了!老孙头和他的胖孙子站在台球厅门口,像参观市动物园借来的珍稀动物那样审视着我们。我毫不怀疑他的胖孙子日后必然会成为某部委办局的领导干部,这举止神态简直就是幼儿版的老孙头!

趁刘高斯击球的当儿,我上去跟老孙头颇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我顺便假惺惺地伸手去摸胖孙子的后脑勺以示亲昵。那孙子划清界限般地躲开了——我的手上难道有毒?

老孙头不客气地问道:“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就像后背被球杆戳了一下,我强忍欢颜道:“还不知道呢,还行吧!”

“不能玩野了!打台球的净些个社会青年,这是你们掺和的地方?”

“我们这也是强身健体啊!您老来一竿子吧?”刘高斯把黑亮的台球杆递给老孙头。

“就是,就是!这是国际运动!”我附和道。

老孙头哼了一声,摇着头拉着胖孙子掉头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着,他似乎在给胖孙子展现某种现成的反面教育案例。

“谁啊这是?”刘高斯问道。

“嗨!我们小区一看门老头,就爱管闲事!”我提杆挥向白球。

“长得还挺像干部呢!”

“以前给领导开车的!”我随口更改了老孙头的工作岗位。

“难怪啊!”

“还好来薇步不在!”

“怎么了?”

“来薇在的话铁定被他认为我跟女生有瓜葛了!”我断言道,“肯定到我爸那将我一军!”

“至于嘛!”刘高斯撇了撇嘴。

“背后议论我什么呢!”来薇和津巴布韦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刘高斯笑道。

“津巴布韦也来了!她会不?”我随手挥出一杆,不小心把黑八带入底带了。

“怎么?不欢迎啊?我妈跟她妈是一起练功的老姐们儿!”来薇笑道。

津巴布韦抿着嘴朝我们笑笑。

刘高斯尴尬地笑笑,对我说道:“蟋蟀,我跟来薇来一局,你先跟津巴布韦聊聊吧!你们初中还一个班的呢!干在这杵着多难看!”

我有些不情愿的把台球杆拿给来薇,他们俩挥杆打了起来。

“你以前打过台球吗?”我凑到津巴布韦跟前问道。

津巴布韦抬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们几个也好久不来了,平常管得紧,也只能寒暑假来玩玩了!”我挠了挠头笑道。

我前言不搭后语的瞎扯着,我扯到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她认真的听着,偶尔微笑着点点头。在内向女孩子面前,我似乎变得开放和健谈。我毫不吝啬的吹嘘着自己的台球技术,还时不时把屠胜豪打架斗狠的情节移植到自己身上。

津巴布韦惊讶的望着我,仿佛要重新认识我。

先是扯到了游戏厅,她对我嘴里冒出的著名格斗人物啧啧称奇。在她的眼里,那仿佛是区别于物理、化学等科目的另外一门遥不可及的课程。

我信口开河道:“还别说,我觉得你长得挺像麻宫雅典娜呢!”

津巴布韦惊讶地问道:“什么?雅典娜?”

“麻宫雅典娜!”我费尽地解释道。

“她长得好看吗?”

“还行!”

后来扯到了录像厅,津巴布韦充满好奇地说:“蟋蟀,你有空带我去看看吧!我挺喜欢文艺片的,可我妈不肯让我看!”

“你妈怎么这样?”我挠了挠头,爽快地答应了。

“你嘴里面是什么东西啊?”我无意中注意到她嘴里的一些东西。

“没什么!”津巴布韦抿着嘴笑笑。

“怎么牙上缠着铁丝啊?

“那是牙套,纠正牙齿用的!”津巴布韦咯咯地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

“上了高中才装上去的!”

“还有这东西啊!给我看看吧,啥构造啊?”我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啊!我牙长得不好啊!”她呲着牙朝我笑了笑。

青白色相间的两排,我看到了装在套子里的牙。

“有什么不好看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我笑笑。

津巴布韦颇为感激地望了我一眼,感叹道:“其实我的牙也不算太坏,我妈非得让我装,估计要带到高中毕业了!”

“你们女生就是麻烦,你看我,这么大颗龅牙都没管它!”说完,我扒开上唇给她看。

“是够大的,跟蟋蟀的钩子牙一样!”津巴布韦讪讪地笑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牙在学校门诊部弄的?胡医生那?”我问道。

“没有啊!在外面弄的,他那才不弄牙呢!”

“我在胡医生那碰到过你好几次呢!”

“我也看到你了!你现在还流鼻血吗?”津巴布韦突然脸涨得通红。

“有时候流,管它呢!停了药,反倒不流了!胡医生都配的什么药啊!”我抱怨道。

“也要看看呢!”

“对了,你到胡医生那看什么病啊?”

“没什么,调节身体的。”她言辞闪烁道。

“哦!”我讪讪地笑笑。

又过了一会儿,来薇和刘高斯打得有些腻了,招呼我们上来一起打。

“聊得够热的啊!”刘高斯拍了一把我的肩膀。

“该你们聊了!”我白了他一眼,把一根台球杆递给津巴布韦。

津巴布韦推却道:“我不会打啊,从来没打过啊!还是你们玩吧,我看看就行了!”

“我们也不太会,也就玩玩儿!”我盛情邀请道。

“拿棍子瞎捣就行了!”刘高斯笑道。

“玩吧,玩吧!拿白球撞!”来薇也劝她来上一杆。

盛情难却,津巴布韦笨拙地拿着台球杆朝白球捅去。

一连几把都打空了,津巴布韦脸臊得通红。

我拿过她手里的球杆,掉了个头,一边递给她一边说道:“干脆用大头得了!这叫加农炮!”

津巴布韦犹豫了一下,挥出一杆,白球猛地弹出,将三角形的一堆花球撞的四散开来。

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区的传达室。

我会文质彬彬地问看门的刘大爷是否有我的信,而刘大爷总是带着一丝试图窥视我隐私的眼神摇摇头。这让我恼火的同时还感到一丝失望。在我缜密的计划里,我会先行拆阅学校寄来的成绩单,倘若还说的过去,便交与父母,如果退步严重,就先把信件藏起里,年后再说,总让我过个痛快年吧!

春节期间,邮局忙得很,这一点我想再冥顽不灵的父母也不能耍赖啊!

其实,我早就应该从刘大爷并不友善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端倪了。主任科员早就跟刘大爷打过招呼了,他拜托刘大爷务必把信件交给自己而不能落在我的手里。

刘大爷早就被买通了,我嗅到了白色恐怖的味道。

如果我父亲把对付我的这一套用在官场上,他没准早干处长了。

据说我的成绩单在香烟缭绕的传达室被当众拆开,那里经常聚集着一些闲聊的人们。我不清楚这是刘大爷自作主张的侵权还是父亲自取其辱的炫耀。

人们对成绩单上的名字和分数评头品足,这种事不关己的议论凸显出人间的世态炎凉,就像兴奋而轻而易举地评判他人的家长里短那样,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当然,人们不会忘记我,他们在成绩单上搜寻着我的名字,这对他们来说显得比购置年货更加重要。当人们在A4纸的右下角发现我的名字时,他们充满同情地嗟叹着,尔后迅速将话题转移到日趋紧张的台海局势上。

那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分数和排名,几个简单的数字让主任科员颜面扫地。

人的一生不就是在数字游戏中此消彼长吗?从上学前比饭量、身高到上学后比分数、排名,从中年比钞票多少到老年比体检指标,纵使死后,还有参加追悼会人数和墓地大小可以较量一番呢!我又何尝不想弄个漂亮的指标?

我能想象到主任科员略显苍白的脸,他微微颤抖地将成绩单塞进上衣口袋里,这应该同他微微颤抖地将成绩单在我面前掏出是一致的。

其实主任科员拿到成绩单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和那些人聊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他不愿意让人们发觉他对我羸弱成绩的愤怒和恼火,就像他不愿过多提及他们单位过年额外发放的年货一样。

他似乎是个左右而言他的人。

我再次接受了暴风骤雨般的洗礼。

主任科员和母亲完美的双剑合璧让这场家庭教育变得荡气回肠,从父母的含辛茹苦,到谋生的举步维艰,再到社会的复杂多变,我在感到自己渺小卑微的同时深深自责。

为何不放过上小学的弟弟?非得把他拉过来一并教育?让他感同身受这种苦大仇深的教育目的何在?弟弟啊,都是哥哥害了你啊!

母亲擅长使用对比法,她会一一列举她所熟悉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让我在同他们的对比中自惭形秽。在她的眼里,我的成绩定会随着与日俱增的耻辱心而逆势上扬。

主任科员则擅长分析法,他首先帮我客观分析当前的社会形式,告诉我考大学才是唯一出路,尔后抽丝剥茧般地分析我成绩下滑的原因并归纳为“四个不重视”和“三个掉以轻心”,最后,他提出下一步对策建议并让我争取节后“开门红”。

“开门红”后就是“双过半”,接着“冲刺四季度”,一年就过去了——主任科员把他们单位经年不变老掉牙的东西套在了我头上。烦不烦啊!

我洗耳恭听并频频点头示意,主任科员强大的总结归纳能力是积年累月给领导写讲话稿练就的真本事。当然,他不会少了那形同醉酒般的倾诉:“我主持过工作,我也后备过,我还进入过组织视野呢!”

这算不算阶级斗争扩大化?

在教育我的同时,他们还不忘饱含深情地回忆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光辉岁月。按照他们信誓旦旦的描述,他们在困难卓绝的条件下秉承着刻苦学习的优良传统,挑灯夜读和专心致志是他们长期保持名列前茅的不二法宝。他们委婉地感叹,如果不是客观因素所限,他们必将无一例外成为那个时代凤毛麟角的大学生。

这种深情回忆几乎成了每次家庭教育必备的开胃菜。我对他们未能上大学的遗憾深表同情,却又对他们所谓的名列前茅深表会怀疑,因为无论是来薇、刘高斯还是我初中那些要好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他们的父母年轻时吃苦耐劳、成绩名列前茅。

难道那个年代题目过于简单,绝大部分人都并列第一不成?

弟弟早就哈欠连天了,父母示意他先去睡觉,弟弟带着汲取经验教训的任务回屋睡觉了。弟弟走后,我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以示对他们煽情教诲的反馈。他们对教育的成效还算满意,顺带还鼓励了我几句,我终于可以回房间好好反思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感叹着自己的生不逢时,我宁可出生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至少我可以赤膊上阵,砍掉几个鬼子,这似乎比计算那些刁钻古怪的难题要有意思得多。如果能够有更多的选择,我更渴望那些冷兵器时代,毕竟信息化战争条件下一枚小小的导弹足以让众多的生命血肉横飞——这似乎背离了战争的意义。在冷兵器时代,我或许能成为一个替天行道的绿林好汉,在大快朵颐的快感中去体味快意恩仇。如今的我,却只能卑微的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费尽心思去迎合那些赖以提高分数、古怪刁钻的题目,最终不可避免地犯下形而上学的错误。

我一度认真琢磨起我的未来,衣食无忧继而出人头地是长辈和师长最殷切的希望——我无法想象以后我会把自己饿死。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也许就是我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臭嘴脸出现在花中的光荣榜上,就是我父亲某天突然进入组织视野并晋升为经委副主任,就是我母亲不再为了两个臭钱跟小贩们讨价还价。

我浮想联翩,大彻大悟,几乎洞察到成功学的真谛——出人头地,不就是装X给傻X看吗?

我还充满虔诚地思考了一会儿男女关系问题。在我父母不厌其烦的教诲中,他们还旁敲侧击地点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意味深长地警告我要跟女生保持一定距离,否则会极大地分散学习精力。我当时郑重地点了点头,却猛然想到我和来薇同床共枕的情形并感到不寒而栗。

不就是基于繁衍生息的一种交[配行为吗?在这一点我们甚至不如一只吃掉自己丈夫的螳螂,至少它们可以用生命去祭奠一次交[配。人类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复杂?难道这是直立行走的两足动物所独有的主要特征?贪婪、欲望和勃勃野心在生[殖器亢奋的蠕动中达到高[潮。

众生平等,大家都是性[冲动的产物,装什么正经!

成绩单寄来后我彻底失去了自由,我被关在自己的房间查漏补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上补习班呢!我失去了和伙伴们的联系,他们给我打电话的热情在经受百般盘诘后戛然而止。

我在无聊透顶的同时感到脱离群众的孤单。

除了那些令我感到纠结的陈词滥调的知识点,我还受到了主任科员的监视。我房门上方一扇可旋转的小天窗被刻意打开并呈一角度,我站在门外试过,透过玻璃窗的反射,正好能看到我的写字台。

我对主任科员居心叵测的监视感到愤怒却无可奈何。

窗下窥人,还有没有人性?

我伪装闭门造车并危襟正坐,没准门外面主任科员正瞄着我呢!

装模作样却心不在焉,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了!我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主任科员任何无厘头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我的警觉,我像惊弓之鸟那样加以提防。弟弟偷翻我抽屉的行为令我大为恼火,尽管他一再解释他是为了寻找上一期的《飞碟探索》。我怀疑他受了主任科员的指使,年前主任科员给他买了一双“李宁”——他没准儿早就被“招安”了。他对我苦口婆心的策反言论表现为无动于衷,我为摇摆不定统一战线的崩塌感到痛心疾首。

我在五金商店买了一把“永固”牌的铜锁,我把那些“敏感”的东西一股脑锁进了抽屉——日记本、课堂上那些即兴创作的素描以及半成品的诗歌。

主任科员没有对我擅自“配锁”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我把这种未置可否认定为默许并把那只抽屉归类于具有家庭特色的“特区”行列。

一家四口围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打发掉了鼠年最后的时光,一个有关女机器人的小品让弟弟笑的前仰后合,父亲对这种全能女性啧啧称赞,而母亲却嗔骂导演歧视女性。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女[机[械人夸张的肢体语言,龌龊而卑鄙的想到,这姐们儿下面不知道有没有货?那个大嗓门的秃顶男子买这女[机[械人难道只是为了吵架拌嘴?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啊!

牛年的钟声敲响了,我在春晚主持人风马牛不相及热闹的倒计时中跨入新的一年。

“来吧!来啊!”正月初五,电话另一头来薇催促道。

“现在啊?”我问道。

“现在!”

“你干什么呢?”

“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等会儿就去啊!你家在龙泉街?”

“我这好找,龙泉小区最边上一栋,302。”

“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我压低声音瞄了一眼从里屋出来的主任科员,他端着茶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怎么又扯到作业了!”来薇提高嗓音说道。

“好的!好的!”我尽量把听筒贴紧耳朵。

“什么‘好的’、‘好的’!跟你说话呢!”

“我作业差不多了,准备预习下学期的东西呢!”我在电话这头干着急。

“你到底来不来?”

“嗯,知道了!”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喊别人了!”来薇有些不耐烦了。

“哦!”

我刚准备说些新年祝语之类的客套话,来薇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主任科员慢条斯文地问道。

“班上一个同学。”我如实回答。

“等会儿去八公庙吧?”他问道。

每年初五去八公庙烧香许愿是他的必修科目。

“我就不去了,在家看看书。”

“也好!不要到处跑!”主任科员叮嘱道。

我已经如坐针毡了,我认为自己丧失了某种机会。

父母和弟弟出发有一会儿了,我来回往返阳台上观望了好几次,应该没有“回马枪”了。

我匆忙给来薇打了个电话过去。

连打两次都是忙音,我估计来薇在给别人打电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决定直接去来薇家,哪怕被她嘲笑为不上路子的不速之客。

我骑着二八杠直奔龙泉街,来薇家就在龙泉街尽头的龙泉小区。

自行车轱辘压在长条状水泥盖板搭成的路面上,颠簸起伏,瓦亮的铃铛皮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响声。透过水泥盖板间的缝隙,我隐约能看到下面汩汩流动的污水——这条路下面原来是条臭水沟。以前我还拿这条臭水沟嘲笑过来薇呢,龙泉小区叫臭水沟小区得了!

我把二八杠停在单元门门口,快步朝三楼爬去。

“不识抬举!”

一个中年男子“咣当”一声关上防盗门快步朝楼下走来,他边走边骂骂咧咧着差点和我撞个满怀。我闻到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他敞开的皮夹克像巨型蝙蝠一样从我面前拂过。我慌忙侧身躲过,沿着楼梯扶手朝上望去。

是302室,来薇家防盗门上防蚊纱窗还在微微颤动。

我蹑手蹑脚来到302门前,一副隔年的对联已经摇摇欲坠,风干的浆糊上布满灰尘。我刚要敲门,却被里面突然传来的玻璃器皿猛烈撞击地砖的粉碎声吓了一跳。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间或还有热水瓶着地时沉闷的爆炸声。

待里面寂然无声,我鼓起勇气轻扣了几下门。

“滚!”里面传来歇斯底里的一声。

好像是来薇的声音,我不能确定里面还有没有别人。

里面又传来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她应该是躲到里屋去了。

我喊着来薇的名字猛地拍击防盗门,里面并没有人答应。

二八杠的铃铛皮发出阵阵响声,内置齿条的拨击声空洞悠长。

我两脚叉地坐在二八杠上,一边拨弄铃铛一边仰着脖子朝三楼的南阳台望去。

我差一点就要像四海那样在楼下呼唤来薇了,克制的理性却像粘稠的浓痰堵在我的嗓子眼。我如鲠在喉。我并不想大年初五在龙泉小区高声呼唤女生的名字,我初中一位英语老师就住在这个小区,我绝不想让主任科员知道。

三楼的一扇窗户呼啦一声被拉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隔着纱窗责令我不要制造噪音。

我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来薇家没准儿是小区另一头最边上一栋。

我瞅了那妇女一眼,索性驳了一句“你管得着吗”。

对方报以劈头盖脸的斥骂,她蜻蜓点水地问候了主任科员夫妇。我都觉得对不住他们了。

气愤不过,我一边报以排山倒海的铃声一边踩车快速离去。

“老实交代吧!”主任科员在沙发上危襟正坐。

我一回家就感觉不对劲,主任科员果然来个招回马枪——还是带延时功能的——以往他们去八公山都要到吃中饭才回来,

“交代什么?我妈和弟弟呢?”我问道。

“别转移话题,你去哪了?”

“先锋书店,看看有没有新书。”

“先锋书店初八才开门!”主任科员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早忘了!我见没开门就回来了。”

“究竟干什么去了自己心里清楚!”主任科员撂下一句话便愤然离去。

我瞅了一眼石英钟,十点半不到,他没准还急着去烧香许愿呢!

我回过神来匆匆给来薇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来薇无精打采地回了句“没事了”便挂断了电话。

我碰了一鼻子灰,大过年的,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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