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之正坐在书房中看书，见到张顺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张顺简单问候了几句，坐在了裴敬之对面的位子上。裴敬之问道：“听小女说，古阳道长把你留在道观中。此刻才从道观中回来？”
张顺回答道：“是跟道长谈了很长时间。但此刻却不是从道观中回来。古阳道长赐给我三本经书，其中一本是修炼火系法术的法门，我对道家法术充满好奇，就先到沙漠中施展一下法术去了。”
裴敬之心里一动，不由得重视起张顺来。要知道古阳道长不轻易收徒也不轻易传授给别人道法技能。这些年来唯一收了裴菲菲这么一个女徒弟，也仅仅是指点了一下水系法术的施法要领而已。古阳道长都没有把整本水系法术的经书给予裴菲菲，此刻却把整本火系法术书赐给了张顺。这必然是有原因的。裴敬之是老江湖了，心里有了波澜，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他仍旧和颜悦色地问张顺：“张先生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张顺理了理自己的思维，说道：“我前日从石塔市归来，心里就有了一个商业计划，越想越觉得可行。现在说出来，请老先生帮我参谋一下。另外，我在韩国人生地不熟，肯定也没有生意的启动资金，如果这商业计划可行，还请先生能给予资金上的支持。无论是作为债务借给我还是入股，我都答应。我必须要做事。一方面我如此年轻不能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另一方面我有了事业赚了钱，也算是可以报答裴府的救命之恩了。”
裴敬之端起书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说道：“在商言商。我要先确定这商业计划是否赚钱。你就说说看吧。”
张顺于是把连日来在脑海中思虑多次的计划说出。他要在石塔市开一家登山用品店，同时兼营登山向导，山地救援等业务。
张顺道：“我注意观察过，整个石塔市都没有相应的店铺可以向登山者提供相关的装备。这一块是肯定有需求的。哪怕职业登山者一般都会携带装备，但也保不住他们的装备会出问题。我们有了这个店，就可以给他们提供这方面的方便。同时，因为雪峰山的形状特殊，它是盾形山峰而不是像大多数雪峰那样呈锥形，攀登难度不高，所以一般人认为没有提供登山向导的必要。但我从自己登山的过程中了解到，其实向导还是有必要的。因为攀登过程中总是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也因此可以推导出，山地救援也是有需求的。”
裴敬之没说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这样的店，理论上可行。但能否做成，要看很多方面。你提供的产品，供应链能否保证？如何宣传推广？每年来雪峰山旅游的游客数字有多少？市场有多大，能否支撑这个店的运营成本？雪峰山攀登者每年的事故率有多少......这些，都有查证过？”
张顺道：“这些我都有查证过。有很多数据是查找了好几个机构提供的信息并互相印证过的。每年来雪峰山的客流量相对稳定，而且呈现逐年增加的趋势。市场前景没有问题。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做的是富人生意。那些愿意离家万里漂泊野外花钱买罪受冒着风险登高山的人，肯定都不是穷人，他们舍得花钱，届时我们的利润率会相当高。”
裴敬之开始对这位年轻人刮目相看了。张顺做事不盲目，先做详细的调查研究，谋定而后动。同时，张顺很懂得抓住生意的重点，那就是市场定位，也就是你得知道自己服务的对象是谁，越精确越好。定位好目标客户之后就不能再变，而是要坚持提高服务和产品的质量。哪怕别人都说你不好，但只要目标客户说你好，你的生意就会蒸蒸日上。市场定位是做生意最重要的步骤，有人说“市场定位成功，这生意就算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最触动裴敬之心灵的是张顺说的那句“我们做的是富人生意”。他历经商海几十年，深知这点的重要性，于是忍不住说道：“做富人生意，非常好。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要做富人生意吗？”
张顺此刻是有求于人，时刻记得谈判的诀窍。他感觉出了裴敬之强烈的表达欲望，决定满足他的这个欲望，于是说道：“我不甚明了。老先生在商海弄潮多年，还请指点迷津。”
裴敬之喝了两口茶，开始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起来：“生意要想做好，就必须要服务富人而不是穷人，这是有原因的。首先，社会学上有个二八定律。这个世界百分之二十的富人掌握着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那么做生意的目标肯定要定位在掌握财富更多的富人身上。其次，物以稀为贵。富人有钱，所以钱对他们来讲不是稀缺的东西，也就不感觉到多么珍贵，只要你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做好服务和产品的质量，他们愿意多花钱；而穷人，他们因为没有钱，所以钱对他们来讲非常珍贵，他们每一分钱都想当两分甚至一毛钱花。他们对于每花一笔钱买回来的产品或者服务总是抱有太高的期望，这期望往往是实际的商品或者服务无法符合的。所以，他们买的不高兴，售后还很麻烦，以后也很难成为回头客，挣穷人的钱累而且利润率不高。再次，富人明白做生意要赚钱的道理，更会体谅商人，会让你保留合理的利润；而穷人会认为你赚他钱就是一种罪过，哪怕你赔本卖给穷人，他们也不满足，要完全免费送给他们才好。富人更理性，牢记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穷人不然，总想着追求物美价廉或者干脆捡个漏淘到宝。其实，理性思维的人是不会盼望天上掉馅饼的。”
张顺连连点头赞同：“老先生所言，句句真知灼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是深受教诲。这更坚定了我以富人为目标客户的决心。我对这个商业构想能够成功的信念更坚定了。”
裴敬之似乎意犹未尽，接着说道：“所以我从来不做穷人的生意，坦白的说，是我不敢做穷人的生意。公平自愿地与穷人交易，既赚不到钱，还惹得他们恨你。我宁愿赚了钱之后无偿施舍给穷人。这样，至少我能获得他们的好感。当然，想从穷人身上取得财富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就要居于垄断地位，让穷人无法跟你讨价还价自愿交易。你开出的条件，他们只能接受，这样你就能赚钱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张顺叹道：“如此说来，这世上的穷人可真不容易。公平自愿彼此平等的交易他们享受不到，向他们提供服务的商家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你只能在此消费，任人宰割......”
裴敬之打断了张顺的话道：“年轻人，须知商场如战场，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可以有那些多愁善感的情绪。穷人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别人。常言道，穷生诡计富长良心。谁都愿意与更有良心的人打交道而不是与心怀奸计的人打交道的。”
张顺皱眉问道：“老先生，在您的口里总是把穷人描述得那么邪恶。可是一般人都觉得穷人勤劳实在，反而是富人常常为富不仁呢？”
裴敬之用鼻子哼道：“这当然有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平衡社会矛盾的需要。总是让穷人看到富家子弟更有钱更帅更美更努力更成功，那穷人还活不活了？长期下去觉得再无出头的希望，都不敢活下去了！所以要让大家看看富人如何倒霉如何出丑如何心里阴暗肮脏，平衡一下大家的情绪。另一方面是新闻行业的特殊属性造成这种错觉。穷人往往被人忽视，哪怕犯罪，新闻媒体都懒得报道，因为除非这犯罪本身非常变态非常恶劣，穷人犯罪的消息没有新闻价值；而如果是暴风帝国首富的女儿李思敏犯罪呢？媒体自然争先报道，因为有新闻价值。媒体更愿意报道富家子弟的污点，所以也就造成了一种错觉，让人以为富人总是为富不仁且教子无方的。不过你只要注意观察思考，穷人富人的善恶就能很容易观察出来。请问监狱里那么多犯人，是穷人多还是富人多？只怕绝大多数都是穷人，富人不过凤毛麟角罢了。把世上所有穷人和所有富人分别作为一个群体，考察两个群体中的犯罪率，只怕也是穷人中出罪犯的概率远大于富人吧？富人要脸，有些事情是不愿意去做的。比如碰瓷或者网购做差评师勒索卖家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暴风帝国首富李阿诚先生会去做吗？你贴钱给他他都不会去做的，太丢人了。反倒是穷人，在生存压力下会完全无视道德和良心，无限降低自己的底线，先获得生存资料再说。在生存的压力下，他们做什么都属于正常。”
张顺看着裴敬之，默默无言。他实在想不到裴敬之具有这样的社会学思维。本来，他听说裴敬之每年都免费施舍给穷人礼物，心里还以为他是个很关心穷人的人。谁想到他心里原来对穷人是这个态度。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裴敬之说的话不无道理。张顺说话，声音中带着苦涩：“不管怎么说，我的这个商业计划定位于服务富人是完全正确的。除了老先生说的那几点，我认为还要加上一点，就是缓解了这个世界日益严重的贫富分化。我们是赚富人的钱让他们的钱更少一些嘛......”
裴敬之笑道：“古阳道长给你的那本《道经》，你肯定还没好好读过。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话了。《道经》第七十七章明确提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前一句话说明了宇宙中的熵增原理，我是个生意人，不是很理解；后一句话则说明了生物演化从低级到高级的过程，也阐明了人类社会中贫富分化才是合乎大道的真理。佛家讲人人平等，万物平等。我们道家则不认为有这种平等。张天师明确启示，人跟人的能力就不可能一样，贫富分化也就是再正常不过了。哪怕你把社会资源平均分配给世人一百次上万次，过了一段时间，由于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贫富分化仍然会产生。现代人已经走上了一条邪路，为什么要把贫富分化这种最自然不过的现象看作是不合理的呢？其实在这一点，不光《道经》有明确阐述，光明神教的《光明经》中也有以下的话：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纵观人类社会的发展史，社会发展程度越高的阶段，贫富分化现象反而是越严重的。石器时代，部落酋长和普通部落成员吃的用的住的玩的，能有多大区别？今日的张顺和暴风帝国首富李阿诚之间的区别与之比起来可是大多了。”
张顺道：“可是，如果不管穷人死活，最后穷人活不下去必然要造反。那样就是玉石俱焚，大家都输了。”
裴敬之笑道：“那是政府要管的事情。我是个生意人，不会去考虑这些的。年轻人你记着，以后眼界要放窄一些，只看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效率会更高。同时，不要看的很远，多关注那些能马上去做的东西，才能不断成长，不断强大。有些商业机会你看到了，却不具备去做的条件，只能陷于空谈，不是徒增烦恼吗？”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裴敬之决定投资张顺的这个计划。是入股而不是借钱。裴敬之是个老狐狸。张顺的真实身份尚且未知，借钱给他的话，他如果一走了之，那钱就是一笔坏账；如果张顺的生意成功了，他除了本金之外多得到的收益就是能算得出来的那点儿利息。而入股就不一样了。如果张顺亏光，那自己也是亏钱无疑；可是张顺如果赚了，那收益是远大于利息收入的。所以，裴敬之选择了入股。
两人做事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很快，一家名叫“狼爪”的登山用品店在石塔市开张，且开张之后第一个月就实现了盈利。张顺平日里在读经练功做生意上用功，生活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