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琥珀的死，一贯以坚强面目示人的雪燕几度神伤，声音数次哽咽，眼中泪光晶莹。琥珀在内室服侍艾薇，张顺没怎么见过她，所以没什么感情。他关心的是紫鹃，于是问道：“你们越过地峡逃到蛮荒大陆之后发生了什么？紫鹃她，她为什么会出事？”
雪燕长叹一声：“算起来，我们其实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们只关注到蛮荒大陆有诸多有利于我们修炼法术的优点，却忘了一个致命的缺点。”
张顺不解地问：“如此说来，你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我就不理解了。蛮荒大陆上小国林立，彼此之间征伐不断，屠杀流血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据说每一天这块大陆上有成百上千人在国家之间或者部落之间的冲突中丧命。在这庞大的死亡数据中加上你们为了修炼妖术而多杀死的几十个人，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不会像在暴风帝国那样，只要杀了人就会引起警方注意，给自己带来麻烦。同时，蛮荒大陆的发展水平落后，人们的武器装备不够先进，你们杀起来也更容易。我实在想不通，对于你们靠杀人提高修为的妖精来讲，这块大陆上还有什么致命的缺点？”
雪燕自嘲道：“我们三人当初也是如你这么想的。我们甚至规划得更细致。蛮荒大陆上的各处地方，发展水平也不是一致的。比如东越国就比较发达，文明程度更高，社会更有秩序；而内陆的中越等国，文明程度更加落后，交通原始，通讯不便，甚至有的部落还处在原始蒙昧阶段，各部落之间多有冲突，战乱不断。如果在东越国杀人，显然不如在中越国更便利。在这个执行力为王的年代，我们既然这么想，那就马上去做。我们深入雨林，抵达了蛮荒大陆的腹地，第一天就狂屠了两个村寨，杀得非常痛快。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每深入蛮荒的原始地区一步，我们就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雪燕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张顺的眼睛。张顺挠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只好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说，每深入蛮荒的原始地区一步，就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雪燕苦笑：“我们妖族修炼就必须要杀人。既然杀人，人类则必然要报复我们。再加上长期以来，神并不在世上现身，与我们妖类敌对的主要是人。所以潜意识里我们就把人类当成唯一的对我们有威胁的势力，甚至忘却了神的存在。我们分析蛮荒大陆上那些对我们杀人修炼更加方便的优点，都是建立在人类是我们妖族主要敌人的前提上。如果把神这个强大的敌人考虑进去，就立马能发现蛮荒大陆的致命之处了，特别是原始的雨林地区。”
张顺心里一震，明白了雪燕的意思。雪燕没等他说，接着自顾自说道：“神之所以不愿在世间现身，是因为害怕有了科学思维的现代人会研究他们。这样他们将会逐渐失去神秘感，最终被人类超越都说不定。所以在现代化的国家或者城市里，不管是河阳市，大兴市，石塔市，希望岬市，神为着防备人类，保持自己的神秘感，无论妖精如何兴风作浪，他们都不会现身降妖的。但蛮荒大陆腹地就不一样了。人们还不具有科学思维，不要说真神现身了，就算是遇到一些已经被现代科学解释清楚但他们仍然觉得怪异的现象，都会诚惶诚恐顶礼膜拜。在这种情况下，神在世间现身不光没有被人类研究的危险，还能增添自己的权威性，让更多的人崇拜他们。神何必不现身呢？所以，我们越是往野蛮蒙昧的地区走，神出手消灭我们的风险就越大。”
说到这里，雪燕摇头叹气。
道理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在经历被神攻击之前，雪燕是想不到这一层利害关系并规避相关风险的。张顺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这么说，你见到了神的现身？”
“正是。紫鹃和鸳鸯就是死在神的攻击之下。”雪燕痛苦地说道，“本来以为我们如此努力修炼，可以让法力快速精进，最终能与神对抗。那天之后才知道，我们在神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我这种水平的妖精，就算能力再增长二十倍，在天神面前乞求被天庭招安为天庭效力而换取活命，天神都看不上眼的。”
张顺见过九尾天狐和艾薇的手段，知道九尾天狐曾经被天庭招安却拒绝了。他也见过紫鹃雪燕的手段，两下一比较，这丫鬟们的法力与她们的主子比起来的确是天壤之别。如果她们遇到了一心要除妖的天神，自然是断无生理。
“紫鹃......她最后的情形是什么样的？说了些什么话？”张顺心下痛苦，一边沉思要问那些问题，一边慢慢地说出来，“还有，我见过皇后和王妃的能力，所以能推测出天神的能力。把她们的能力与你的比较，我很奇怪，你又是怎么逃脱天神的攻击而活命的？”
雪燕深呼吸了几口气，眼睛里充满恐惧地在天上左右观看，还伸手拂拭了一下额头上忽然冒出的汗珠，似乎与天神遭遇的那些回忆今天想来仍然心有余悸，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们......我们根据这红宝石戒指中的记载，一边深入蛮荒杀人修炼法力，一边往太湖这里靠拢。很偶然地，我们截获了一艘渔船，杀死了渔夫，乘坐他的船往湖心的两座小岛而来......”
紧张之下，雪燕说话露出了破绽。这破绽自然逃不脱张顺的耳朵。他打断了雪燕的话问道：“你说根据红宝石戒指中的记载，这红宝石戒指可是西宁王妃给了我，然后我转赠给你的那个？一枚戒指而已，难道里面还记载了什么信息？是用微雕的手艺刻上去的吗？”
雪燕略微沉思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张顺笑了笑：“这枚戒指里面贮存了海量的信息，是关于人神妖最真实的历史。当然，还有我们妖族修炼的法门。所以我当时急不可待从你手中要了回来。不过这些信息可不是用微雕技术刻在上面的，那才能贮存多点儿信息？那是崇德教皇亲自设计制造出来作为礼物送给皇后的。崇德教皇能做出岳书亚那种水平的AI机器人，这戒指想必也使用了非常高端的技术罢？这戒指中记载的法术修炼法门我已经记熟，别的部分又不感兴趣。此刻就把此物奉还给你吧。”
雪燕说着话，从手指上褪下戒指递给了张顺。张顺本想推辞，转念一下，还是算了吧，就接下了戒指。雪燕又告诉了他解读信息的咒语。这咒语不算很短，但很好记。长孙默诵几遍就记住了。然后雪燕接着讲述道：“我们先到了芍药岛，杀光了村里的居民修炼法力。然后我就在芍药岛上等待森林之子的出现，而紫鹃和鸳鸯因为当天的修炼还没完成，需要再杀一些才能继续修炼的能量。于是她们去了牡丹岛。”
张顺连忙说道：“你等等。从你说的这些话，我能感觉到你来到太湖中心的岛上是有目的的。到底是什么目的？而且，你说在芍药岛上等待森林之子的出现，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这片绿雾笼罩的区域必须要得到森林之子的允许才能进入，你是知道这点的！对吗？”
雪燕皱着眉，似乎不想回答。张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终于雪燕嫣然一笑：“很好，其实越发现你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我越高兴，这说明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如果要成为千万人信仰的对象，没有能力是不行的。还是以前跟你说过的话，等很多人信仰你的时候，用普罗托斯水晶吸收他们的信仰作为能量，这神圣的能量一定要分配给我一些！我来蛮荒大陆是有目的的，一是为了方便杀人，二是为了去掉天神跟踪我的印记。你也知道这点，凡是使用了精神控制类法术，都会留下一个极难消除的印记，这印记就像暗夜中点燃的烛火一般醒目，天神会追踪印记并对精神控制类法术的施法者展开追杀。”
张顺心里激动异常。他之前也干过精神操纵的事儿，不过操纵的对象是僵尸。这可是了不起的能力，由于僵尸可以感染更多的健康人成为僵尸，一个操纵僵尸的人会很快获得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但他因为干了精神操纵的事情而在身上留下印记被天神跟踪，天神还安排了普通法师去杀他，他差点儿丧命。后来在心月狐的帮助下才消除了这个印记彻底摆脱了天神的追杀。不过每次想起这些，张顺心里都非常痛苦和惋惜。拥有精神控制这么强大的能力，却只能闲置在那里无法使用，放在谁身上都窝火！前些日子他是亲眼见了雪燕施展精神控制术，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雪燕。但雪燕能肆无忌惮地施展精神控制类法术并且久居太湖中的岛上不再逃亡，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已经解决了施展精神控制类法术而产生被天神跟踪的印记的问题。如果张顺也知道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岂不是又能使用他那强悍的操纵死灵的技能了？所以他急着问雪燕这方面的信息。
雪燕接着说道：“暗夜中的烛光很醒目，要想隐藏这点烛光，需要把它放到更明亮的地方去，比如，放在一堆篝火处。篝火的熊熊火苗作背景，谁也不会去注意那一点烛光了。我因为施展精神控制类法术，精神波动产生了印记，这个印记的信号其实是相当微弱的；而那片绿雾笼罩的区域，有着异乎寻常强烈的精神波动。只要我进入了这片绿雾区域，就如同一点烛光投入篝火，在强大的精神波动掩盖下，天神将失去对我的追踪。这片有着强大精神波动的区域，非常有利于修炼精神类法术。之前我仅仅是魅惑术，现在已经修炼到可以彻底控制包括人类在的生物的意志了。关于如何进入这片绿雾，戒指中都有记载。所以我生怕错过了某个从绿雾中出来的森林之子，自然不会跟随紫鹃和鸳鸯过去杀人。”
说到这里，雪燕暗自庆幸的口气：“这阴差阳错让我逃过了一劫！天神是根据我身上的印记发出的信号跟踪到我们的，但总不是绝对精确地跟踪到我的。天神降临，发现有妖精在制造杀戮，自然是先去击杀制造杀戮者......”
张顺听得神的现身，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神？你亲眼看到了神？神长得什么样？会什么法术？”
雪燕道：“神跟人的长相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两尊驾临的神满身放射着耀眼的金光。一个骑着长角的黄龙，另一个骑着青色的麒麟，都飞在空中的。我呆在芍药岛上吓得一动不敢动；紫鹃和鸳鸯则跪地求神宽恕，念在她们多年修行不易，不要杀了她们。她们以后改过自新，绝不再杀人。如果天庭可怜她们，把她们纳入帐下，她们愿意为天庭做任何事情。但天神显然看不上她们。一名天神指着紫鹃说道，你就烈火焚身而死吧。另一名天神则指着鸳鸯说道，你当全身炸裂，粉身碎骨。话刚说完，紫鹃的身上已经燃起熊熊烈焰，明亮的火舌把她整个吞没。我只听到她临死前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张顺，我想你！而鸳鸯的躯体也在一瞬间炸成了齑粉。”
“这这，这天神就是如此杀死她们的？这属于什么法术？”张顺结结巴巴地问。未知的能带来伤害的东西最让人感觉恐惧。张顺本来想，神杀人无非也是物理攻击或者法术攻击。用刀剑砍死，狼牙棒砸死，甚至搬起一座山把人压死，这个都可以理解；用火系法术烧死，冰系法术冻死，这些也都让人明白。如果他日天神来杀自己，自己也能有个心理准备，就算螳臂当车也能做好准备挡那么一下。现在天神杀死妖怪，不过是嘴上一句话，说让她如何死她就如何死，看不明白过程想不明白原理，实在是让人不可捉摸。
雪燕冷笑道：“神威难测。神的法术岂是你这个凡人能看懂的？”
张顺问：“神杀完她们之后，没有接着搜寻你吗？据我所知，只要你不死，施放精神控制类法术所产生的印记不会消失。神杀了她们俩，发现那印记仍然存在，肯定会继续搜寻出你的......”
雪燕的脸上一片绯红，终于红着脸说道：“说来惭愧。我当时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竟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金梅部落酋长的宫殿里。据他说，是他在水中发现了我，见我还有呼吸就把我救来了。想必是我昏过去之后跌落水中，再被水冲到绿雾笼罩区域以内的。”
张顺奇道：“不是非要得到森林之子的允诺才能进去绿雾区域的吗？”
雪燕一脸迷茫：“红宝石戒指上的记载，无论人或者妖精要进入那片区域，必然要得到森林之子的允许，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至于我为什么没得到允许也进入了绿雾区域，并且没有死去，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金梅岛上最高的那座树上有个小房间，里面有个姓杨的人类，据说对这绿雾区域的种种神奇的现象都有科学的研究，我今天去问问他。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在湖中的玫瑰岛见面，我把问到的消息告诉你，顺便再给你雪燕让我转交的东西。唉，她似乎对自己的暴亡有预感，在进入太湖之前就托付了我这件事。”
张顺想问问雪燕为什么忽然要回去，只见雪燕眼睛一睁，厉声喝道：“原来还有一个没死的！”
随着雪燕的怒喝，在接近湖岸的时候第一个惨叫落水的张顺部下身子一翻，拼命往远离雪燕的方向游去。雪燕冷笑着用手凌空抓住这名士兵的脖子后，将他按在水底生生溺死了。杀死了这个人，雪燕回头对张顺说道：“这个人只能杀死，因为我无法控制他的心神。这个人让我响起了你们阵营的那个穿黑衣的女道士，她所用的可不是道术，邪气太盛，只怕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说到这里，雪燕开始催促张顺离去了：“更多信息我只好明天告诉你了。金梅部森林之子很快就到。看到我这个酋长夫人在与银菊部落的雇佣军首领谈话，会引起不便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