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钟乳林立，云烟缥缈。
一潭碧水旁边的石缝里燃了细细的火苗，上面架着炉子烹茶。石榴木矮几上放了颗成人拳头大小的随珠，将原本有些昏暗的石洞照得雪亮。
三个道人各自在蒲团上坐了，每人捏了只小小的木头杯子，茶香如兰，若有若无地弥漫。
“噗～”黄衣道人忍不住乐了。“哎，我发现主子这一世变得更有人味儿了。”
“是挺有人味儿的。简直是毒舌大王。一句话就能把人挤墙上。”瑶光说，脸色一苦，模仿着佳善的口气，“我真的拥有诸天星辰，是你们的主人？不对呀，我怎么觉着你们是我的主人还差不多啊。你们看，大战没开始，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送走了，打仗的时候我一个在打，然后我被捉起来严刑拷打，又砍翅膀又挖心的，你们呢，在这个大陆上，逍遥自在，早不知干嘛去了。”
明明拖着一副肉体凡胎，还有大半记忆没能恢复，却在几位星辉缭绕头顶灵光的天神面前毫无惶惑之色。那少年天师带着疏冷的笑容打量着他们，折扇轻摇，浅樱色的唇中吐出一句一句伤人的话，让几位星君做错事的孩子般垂头无语。
“不过主人这么说还真没错。我们都为他做了什么？现在正做的这些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向来风险是他的，安逸是我们的。”黄衣道人面露自责，若有所思。
“天府，要是你都这么说，我们几个就更无地自容了。”天枢捂脸，“好歹我们在这个界面的所有开支都是你来鼓捣的。你的负担最重。”
自从来到这里，天府就是他们的实际管理人。尤其在财务方面，没有他苦心经营，这十几位星君早就只能住岩洞喝西北风了。
“主子确实非常不容易。”天枢揉了揉额角，又道，“但是他现在记忆尚且不全，缺乏大局观，我们也确实不好什么都听他的吧。”这是神应楼里他们争论的一个重要焦点。论忠诚，没有哪个星君不是紫微的忠实拥趸，但是他们对于现在的佳善，多少还是有疑问的。
“就算暂时不能全听他的，至少得顾及到他的感受。以后有什么要紧事，是得跟他提前打个招呼。”天府道，眸光闪动，“或者说，他现在是无所谓，可哪天他恢复了呢，恐怕大家都该尴尬了。”
“真无所谓，就不会这个态度来送定心丸了。这次他主动造访神应楼，可不光探我们的底，他是算到了昊天转世有一劫落在了我们手里。”天枢苦笑。
主子的护短，比以前似乎更甚了。那顿奚落，无非是他心里有气，虽不会真将星君们怎么样，还是分明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于是主子他，送我们了一颗裹着冰凉外壳的定心丸。”天府恍然，“所以他说，……”
瑶光接话，仍旧是模仿着佳善平淡的语调，“你们随意。”
三个道人皆是神色一恸。这应该是他们最觉痛苦的一句话。不听则已，听了就是透心凉啊。一时间，除了洞外传来的鸟鸣，只余火苗在炉子底部轻舔的滋滋声。
“强大而无情，这世上除了主子也是没谁了。”瑶光满脸崇拜地赞叹，继而又低落道，“我怎么觉着，咱们已经被主子抛弃了。”
“那倒不是。他再有意见，仍不想我们夹在因果之中为难。”天府摇头，“且他向来做什么都是很有谱的，这次必然也是做好了打算，才能表现得如此浑不在意。譬如那昊天的命格，我们任谁都推算不出一个详细的路数，应该是主子早做了掩护。”
实际上他心中已经在替天权默哀。为了有比较严密的纪律性，天府有做出一些规章制度。神应楼里的运营制度中，哪个星君接了签不能帮人实现愿望，会有相应的惩罚。譬如天机，这次没完成任务，就需要去极北苦寒之地监管挖矿一年。虽然一个神仙一年不吃不喝在冰雪里一年也没啥，但是那感觉还是很难捱的。天权这任务却有些特别，若做得成功，便是伤了主子的好友，而且他自己得为百万人的枉死负部分责任，而大部分责任会随着咒语落到松甘身上。若失败，神应楼的处罚倒是小意思，最要命的是他自己得为那百万冤魂负全责，直入地狱，仙途全毁。这位星君为除去松甘也真是拼了。
“对。抛弃还不至于。而且即便是记忆残缺了，主子还是那么睿智。他让我们转达你一句话，……”天枢一顿，瑶光又立即模仿着佳善的声音接茬道：“你们之前如果有关门打狗的方案，是时候考虑一下了。”
天府眸色一深，“这么说，那人来了？”
天枢看着他，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谁来了？”瑶光却问了一句，手里咔吧一响，木杯碎裂，茶水洒了一身。
天府默了一默，从袖中慢慢掏出只毫无花哨的赤金杯子，放在几上。“以后你就用这个吧。”
“切，我才不。这个太暴发户了。”瑶光眼神嫌弃，心虚地别过头。
“你已经打碎了我800多只杯子，再这样下去我的茶具没一套是完整的了。”天府脸色有点难看。天枢眼里忍着笑，闷头喝茶。
“司命，你果然小心眼儿得很。居然连碎了多少个杯子你都记账，你是不是又偷偷设计过我了？”某少年光棍地一梗脖子。
从天界下来后，他们私下很少以星君的职务互称。只是天府在天界为司命星君，来到龙辰大陆之后虽然没必要继续为每个人设计命格，他的一个念头，往往也会对某人的气运产生影响。瑶光因为巨大的破坏力，一直是大错经常小错不断，天府偶尔动怒稍甚，便会不自觉地让他小小倒霉一下。日积月累，瑶光一倒霉就会怀疑是司命在报复。所以天府这个司命的职务称呼，在瑶光这里一直是有效的。（参见《从此扁舟远》）
“我要是连碎一只杯子都报复你，那你这些年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了。不说别的，每次神应楼的木料都是上等檀香木，整体镶金嵌玉，用来装修密室的珍宝每件都价值连城。你说哪次不是你捣毁的？我也一次没把你怎么样吧。”天府低眉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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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巅。
青衫男子看了看眼前单薄的少年道士，“你就是那个最近挺火的天师？怎么，想要界主之位？”
他在椅子上大剌剌坐下来，“小家伙，瞧你这弱鸡的样子，我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跟你过招啊。”
“贫道对这个位子其实并不热心。只是，贫道想改动一下规则。”佳善摇着扇子，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