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0.上身(1 / 0)

传说人有三魂七魄,一魂为天魂,二魂为地魂,三魂为人魂。人未生而魂先生,人已死但魂未散,天魂归天,地魂归地入轮回,独剩下人魂徘徊在人世间,自生自灭。

显而易见,出现在楼心夜面前的,是于鑫的人魂。

至于七魄,从人死的那一刻起便自行离体。所以楼心夜的第一反应是稳住张和平的七魄,稳住了七魄,就等于稳住了张和平的半条命。

由于刚脱离肉体没两天,于鑫的人魂仍然呈现出一股类似薄霞的淡红色,精瘦的身形甚至因为害怕而隐约颤抖。

那是所有初生的鬼魂面对四使正常的反应。

楼心夜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魂半晌,确定就是前天晚上在公馆丧命的门童于鑫。

“你是于鑫?”楼心夜明知故问。

那魂点头。

楼心夜:“你可知道我是谁?”

于鑫的魂又是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生涩,仿佛在支支吾吾地说知道。

楼心夜又问:“你跟过来做什么?”

于鑫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他半抬起头,双手覆在自己胸口,又伸出去比了比张和平,来来回回几次。楼心夜见状,问道:“你是想救他?”

这话几乎一下说到了于鑫心坎上,他连忙点了好几下头,略带畏惧的眼中写满了恳求。

楼心夜:“那你说说怎么救?”

于鑫想了想,似乎有些苦恼于怎么表达,便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姿势就和那晚在洗手间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借魂上身来救人。

鬼魂既是至阴体质,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能吸纳下诸如恶疾、毒等一切活人所无法承受的致命要素。

相传魏晋年间,民风开化,妖鬼横行,便有一些居心叵测巫士养了些鬼魂,专治无力回天的达官贵人,却对穷人不睬不理,唯利是图,最后也和那段短暂的历史一道成为了过去。

不到病入膏肓或万不得已,楼心夜绝不会选择这种办法。

虽然做鬼的已经不用在乎死不死这种问题,但以鬼愈疾消耗的是鬼魂的能量,就好比活人的阳寿,非亲非故的,鬼魂干嘛要自讨苦吃来救你?

当然要是面子够大,鬼魂也会买你的帐,但礼尚外来是基本的。比如楼心夜在鬼市用半灵息换了弥弥的救命之情。换成普通人,或许就是几年寿命,甚至一轮魄了。

那于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未几,楼心夜在两人一魂间扫视几番,口气如大赦般沉稳道:“你去吧,量力而行。”

于鑫的魂当即从地上鲤鱼打挺起身,朝着楼心夜深深一拜,继而轻飘飘地落在了张和平旁边,对准了头尾,缓缓坐躺了进去。

待淡红色的人魂同张和平完全重合,后者全身猛然一搐,在无数双普通人的眼睛的注视下拧过一口气,胸口剧烈地颤抖起来。

常宁顺势抚着张和平的胸口,起伏之间,楼心夜又蹲了下来。她给张和平号了个脉,还算平稳,至少没有随时暴毙的危险。

“常总,离灵峰山最近的医院是哪家?”

“应该是康城总院。”常宁答道,“离这就十分钟的路。”

楼心夜不假思索地从裤袋拎出一部七八年前的老式诺基亚的直板手机,从中找到周怀正的电话拨了过去。

“小周,马上到康城总院一趟。”楼心夜盯着张和平乌青的嘴唇,“姓张的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周怀正大概是顺口问了句出什么事,只见楼心夜顿了顿,淡淡地道了三个字:“是尸毒。”

*

距离灵峰山十分钟车程的康城总院。白色车身的救护车警笛长鸣,提醒无关人员切莫挡了道。

张晟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十指相互绞着就差没打结在一块,火红的莫西干头就像着了火。

相比之下,楼心夜就安静多了。刚给张和平垫脑袋的衣服已经拿了回来,因为很湿,楼心夜便没穿,搭在了胳膊上。她坐在长椅上双目微合,后脑勺轻轻枕着墙,看起来像睡着了,实际是在闭目养神。

常宁就在楼心夜身边坐着,时不时转头看着她,忽而轻声唤道:“楼队。”

“嗯,怎么了?”

“你的……”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啊。”楼心夜早就猜到他要问什么,睁开眼,笑道:“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就当它已经作古了吧。”

常宁低低沉沉地嗯一声,将头扭了回去。

楼心夜这下不闭眼了,在张晟滴滴答答的脚步声里,望着地面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常总,竟然会在一记跳尸的抓伤上纠结好几天。

且纠结的对象,还只个萍水相逢、见过两次面的条子。

楼心夜向来觉得此类关心没有实际意义,一来自己首当其冲,已经伤病惯了;二来所有打过交道的普通人,全都难逃被抹去记忆的待遇。

进特别处的第六个年头,接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案子,当事人全都无一例外地忘了她。

哪怕是常宁,现在也只是暂时判了个缓刑,等白虹公馆的案子一结束,该忘的,依然会忘得一干二净。

明知结局已定,却还是有股暖流淌过楼心夜的心头,淌过被冰冻得最为坚硬的地方。

楼心夜突然有点不想让他忘记了。

忽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响,带起一阵疾风过境。周怀正的两米大块头猝不及防地冲了进来,吓得小护士呀的叫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周怀正弯下身板不好意思地点头赔礼,背上的衣服骤然一紧,像是被人揪了过去。

楼心夜拖着比自己整整高出两个头的周怀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走廊,躲进了小角落,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

“行了,就这。”楼心夜松了周怀正,“怎么现在才来?”

“下雨天车祸多,路上堵得慌……”周怀正揩了把热汗加冷汗,“张老板怎么样了?”

“我稳住了他的魄,又有魂自愿上身。小命应该能保住。”

楼心夜说得轻飘飘的,话语中透着股看穿生死的淡然。周怀正点点头,憨笑道:“自愿的啊?哪来的阿飘会这么好心?”

“你猜?”

周怀正直道猜不着,可突然又想起什么,憨厚的脸上挂着股坏笑,看起来像移动的活人表情包:“楼队,你该不会……亲自动手给他扎会|阴了吧?”

楼心夜:“你们这些大男人怎么都喜欢和脱裤子过不去?”

周怀正:“……”

*

一墙之隔的常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张晟前前后后走的长度都能绕停车场好几圈,常宁望着他来来回回,道:“你先坐下吧,这样不是办法。”

张晟长长唉了一口气,对着莫西干头就是一阵猛抓。

“打电话通知张夫人了吗?”常宁问。

“还没。”张晟总算打住了脚步,和孩子般赌气道,“说了也没用,那老妖婆压根就不关心我和我爸。”

常宁用过来人的口吻,平淡道:“也许事实并不如你所想。”

“错了错了,是事实并不如你所见。”张晟努了努嘴,不悦道,“她只关心对她有利的东西,比如钱、权力、地位。哦对了,你知道吗,她还把她的眼线安排到公馆当门童,就是专门趁她偷男人的时候望风用的……”

常宁俊秀的眉毛一抬:“门童?什么时候?”

“就上周吧,新来的一个。唔……前天来的时候你应该有看到。”

常宁脑中当即闪过前晚和于鑫在门廊下的对话,那位看不出明细的新门童,原来是张夫人安插进来的人吗?

但他依旧口是心非,道:“没印象。张总知道这件事吗?”

“可几把拉倒吧。”张晟身为太子哥,有种白虹王朝将要倾覆的错觉,“我爸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每次一见老妖婆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完咯。”

常宁不动声色地搓撵着手指,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随着急救室大门被大力推开,躺在床上的张和平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于鑫的人魂还附在张和平身上,但在外人看来并无二样。急救的时候也以急性中毒来定论,暂时送进病房再做观察。

常宁凭着他的人脉关系,一早就给张和平订好了高级病房。只有张晟的神经比船锚还粗,上来就是一声石破天惊的“爸!”

好在常宁及时拦住他,免得病例上多了一行:被儿子吓得抽|搐痉|挛。

张晟攀着床沿一路小跑,一直跟到了病房,他傻傻地干坐着,当真是要愁死了。

常宁拍了拍张晟肩膀,宽厚的手掌给人极大的安全感。紧接着他蓦然回头,看见一个脑袋和一个胸口从门上的玻璃冒了出来。

那位只露出胸口的仁兄明显是周怀正,一旁的楼心夜朝常宁招了招手,大概是想他出去。

常宁松了手,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常总。”楼心夜开门见山,“我和小周得进去一趟,不太方便被其他人看见,能麻烦你把张少支开一下吗?”

常宁不问缘由,只道:“需要多久?”

周怀正拧了把下巴:“半个小时吧,当然越长越好。”

常宁:“好,我尽力。”

说完常宁又折回病房,找张晟去了。

周怀正猫下身子,沿门上的玻璃往里注视着常宁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感叹:“真好说话的一个人啊。”

楼心夜叉着半边腰,另一手扒在门上,语气酸溜溜的:“你的意思是我不好说话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怀正先求饶为敬,“我只是觉得比起其他人,常总几乎是有求必应,又不怎么过问详细。至少比那谁,是吧?”

“张和平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有些事,他压根就不想让我们知道。”楼心夜幽幽地抬起眼,“常总不一样,从某种层面来说,他更需要自证自己的清白。毕竟,他也是案发当事人之一。”

周怀正唔了声,点点头,以示对领导发言的认可。

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常宁就把张晟乖乖地带出门。楼心夜又是拽住周怀正后背,把人拖到柱子后头躲着,等人走远了才出来。

当常宁稳重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瞬间,他悄然歪过头,像是漫不经心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楼心夜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问周怀正:“你说,他是怎么把张少给忽悠出去的?”

周怀正想了想,指着自己的眼角:“楼队,你听说过迪卢木多的爱情痣吗?”

“什么爱情痣?”

“就是所有女性看见都会爱上他的——那个痣。”

“醒醒。”楼心夜踮起脚尖在周怀正面前来了一记响指,“那是两爷们。”

揶揄过后,楼心夜马上和周怀正进了张和平的病房。

按照雷打不动的惯例,周怀正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设下结界。和在白虹公馆不同,上一次的结界要保证能够承受住朱雀业火的冲击,因而无法随意走动。但这次只需避免有闲杂人等误入,故而没那么多考究。

太极纹浮起的瞬间,门上的玻璃小窗登时变得一片朦胧。楼心夜拉上窗帘,房间一下便暗了下来。

楼心夜无声地走到床边,俯视着张和平积压成层的下巴、脖颈和肚皮,和张晟记忆里的年轻形象相对比,岁月着实是把名副其实的杀猪刀。

张和平乍看起来无大碍,只有楼心夜和周怀正清楚,这些只是表象。

尸毒留在人体,就如定时炸|弹不除,一旦爆发出来,后果相当可怕。毙命不说,能不能留下全尸都是个问题。

周怀正从胸口掏出铜镜,往半空洋洋洒洒一抛,手中捏着诀,悠悠地吟诵着。

“法印照处,魅邪灭亡!”

八字过后,巴掌大的铜镜不但没有落下,反而悬在了病房上空,继而一道金光从镜面笔直射出。

金光在周怀正手势的引导下,缓缓照在张和平的身上。随着光线渐强,一道道树杈状的青色条纹浮上了皮肤。

那是遍布张和平四肢百骸的七经八脉。

张和平的经脉不是意料之中的黑色,说明体内并无尸毒残留,为了保险起见。楼心夜横过簪子,将其当成一把匕|首,照着张和平的手腕就是一刀下去。

簪尖所及之处,皮肤像开了花般绽放着,鲜红色的血从裂口涌了出来。

楼心夜当即甩过个小瓶,将渗出的血悉数接住。

等盛了差不多小半瓶,楼心夜用手指在张和平的手腕上轻轻一抹,伤口立马止住了血。接着她又晃了晃瓶身,凑近鼻前轻轻嗅了嗅。

楼心夜对味道相当敏感,除了浓烈的血腥味,她还在这小半瓶血中闻到了其它的味道:一种不是毒、却极其邪祟的味道。

张和平他丫的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怎么样,还有毒吗?”周怀正见楼心夜神情肃然,如是问道。

“没,已经被吸干净了。”楼心夜塞紧瓶盖,将瓶子随手揣进兜,“可以动手把上身的魂拉出来了,有些话我得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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