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扬起的番红军旗被飞扬的黄沙与白雪透成看不清的形状，在寒风中扭转在一起。
那旗帜后是黑压压的一群，隔得远远的，先是一片沉沉的死寂，然后，像突然掀起的水潮似的，看见使者一行人，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旗帜也越发活泼起来。
不过旗帜虽然略显活泼，军阵却一点没有散乱。前来迎接的是驻扎在怀州的军队中一支，步兵整齐地列队，方阵层层次次，列列分明。
军士一字列开，最前方，一匹赤棕色的骏马足足有一人半高。而马上，坐着的小将身着暗红色的长甲，背上的一杆缨枪红得宛若流火，映着这女子大气而明秀的眉眼。
“安北大将军赵黎之女赵熙玥，见过靖北郡主。”
赵熙玥。
赵大将军到怀、辽二州抗北时，也把这个女儿带在了身边，可全然没管之前赵小姐还推说生了病而拂了皇后的邀约，得在家静养之类说辞。赵将军在家人之思，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京都中的将门贵女竟然真的像成了一个小将似的，穿着甲胄，带着兵武，率领着一小队人马了。
暗暗吃惊之余，摇光对这个赵小姐增添了很多好奇。她以郡主之身回了赵熙玥一个礼，礼还没有行完，却见赵熙玥的脸上突然风云大变一般，眉间大蹙。
“你就是叶摇光？身为将门之后，你怎么没有骑马？”
也不知是有些不屑或者是嗔怒，她抬手指着摇光，掌心是薄薄的透明茧。
“难道你不会骑马吗？”赵熙玥夹紧马肚，那批赤棕色的马一阵长啸。那马是一匹名马，啸声长而雄浑，马背上的赵小姐也一阵得意，□□上的长缨也随着她身体摆动了几下。
“我骑得并不比你差。”摇光需要抬头看赵熙玥的脸，“我只是现在没有马而已。”
“没有马？”赵熙玥沉吟了两句，随意敲了敲身后一个人的脑袋，“把你的马献出来。”
骑兵虽然珍贵，赵熙玥大大方方地从队伍里选马，那骑兵虽然似乎有些不愿，却也只能从马背上翻下来。摇光感到有些尴尬，赵熙玥扬扬手：“上马来。”
摇光抓住马的疆绳，那马似乎通人性，突然，一阵焦急的脚步，不肯甘心往摇光这里走，似乎要发狂了，转头，力气竟然也很大，张开大嘴，要咬摇光的手腕。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没来的反应过来，就是一阵腥臭扑面而来。被拖走了几步，再一转眼，一股更大的力气在另一边牵制住马，姬月楼冷冷的声音竟然也开起来玩笑：“郡主似乎总是不讨动物们的喜欢。”
想起在百兽园里。和姬衡哥哥重逢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她被老虎围追。
“你是养马官吗？真厉害。”赵熙玥赞叹道。
她大概把姬月楼当成了商队里的下人或是军队里的下属，姬月楼本来一直在走神，突然被点到名，缓缓转过身。
他眼中的冷清好像又多了一些。摇光现在有些怕他了，他是一口似乎没有底的深井。
“不是。”语言也很适可而止，这就当做回答了赵熙玥的问题。这几天叶摇光一直在想，幸好他不是一直像这几天一样冷言冷语，不然，他这商人的身份还怎么做下去啊。
“这次算不算我又救了郡主一次？”态度比前几天的骤然变脸好了很多。最后一次相处，可能姬月楼也想把气氛变得和缓一点，“一次报答？”
“当然不算啊，没有你，我也可以制住这匹马的。”不管怎样，不能让他占这种便宜。
“那这样的话，在白凌一事上我救郡主一次，刚刚想起了，郡主还欠我一次恩情的。”所以说姬衡哥哥还是大商人啊，都要分别了还要提醒以前的欠账。摇光努努嘴：“知道知道，一点会报恩的。”
姬月楼淡淡地抿唇，薄薄地一笑。
“不过，那只虎叫白凌啊？”
狐狸眼睛一转。点点头。
“谁取得名字啊？”
“我。”
“这名字真女气。一点都不霸气。”
“没事，只有虎足够威猛，让郡主都不能相敌就好了。”
“……”
“你还上不上马了啊？”一个更加不满的声音，仿佛被压抑了很久的赵熙玥小姐大声呼叫着。摇光回过神来，姬月楼单手牵制住马，递给摇光一个安心的神色。
他最近总喜欢递给摇光这样的眼神。摇光转头不去看他，翻身上马，马似乎还有些不爽，赵熙玥撇撇嘴：“行了，就这样，回檀门关了我给你找匹好马。”
赵熙玥的眼灿若星辰，拍了拍摇光的背：“他们交接粮食真没意思，我带你去看看好玩的东西。”
俨然已经一副俩个人很熟悉的样子。赵熙玥哼起轻越的调子，摇光这才恍然察觉，原来这可以理解成一次友好的试探，只是赵熙玥的表现有些让她想起也会蒙蒙撞撞的自己。
突然对赵熙玥就多了好多好多亲近之感。她也策马，这边紧张而热烈地转运着军粮，两个少女已经策着骏马，马蹄在雪地上印着一条长长的痕迹。
心灵感应般，回头，摇光看见姬衡哥哥看着她远去的方向，脸上放下了所有的冰冷，化作她最开始见到他时，树林里落魄少年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有一段时间，她几乎以为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姬衡哥哥。但那个笑容，让一切都似乎没有遗憾了。
“你喜欢他？”
赵熙玥突然凑过来的声音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醒了有些迷迷糊糊的叶摇光。再也不管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得有些礼貌什么的了，叶摇光的手拧上了赵熙玥的手背。